1 生死契约
【宿主,检测到您的生命体征即将彻底消失,时间剩余:3,2……】
系统的倒计时在我脑海中冰冷地回响,像是宣告着我短暂人生的终点。
【1……生命体征已归零。】
我死了。
为了救那个被誉为“冰山校花”的苏清许。
一辆失控的卡车,刺耳的刹车声,还有她那张向来清冷、此刻却写满惊恐与错愕的绝美脸庞,是我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记忆。
意识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与虚无。
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只有一片混沌,连时间的概念都已模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也或许是永恒,一个空灵而悲伤的女子声音,像一道光,划破了这片死寂。
「神啊,如果真的有神……求求你,让他回来……」
这声音,我无比熟悉。
是苏清许。
「我愿意……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交换,哪怕是我未来的幸福,我的一切……只要能让他回来……」
她的声音带着泣不成声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充满了绝望与虔诚。
我心中一震,苏清许?她在为我祈祷?那个在学校里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永远独来独往,眼神清冷如月光的她?
紧接着,那个冰冷的系统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波动。
【检测到强烈时空扭转级许愿波动……能量源锁定:苏清许。】
【许愿内容确认:祈愿宿主‘陈默’复活。】
【代价确认:献祭许愿者‘苏清许’未来所有幸福,并与其生命进行深度绑定。】
【契约成立,开始执行‘胎内回归’协议。】
【时空道标重设……目标锚定:地球,Z国,苏清许子宫内。】
【警告!警告!因果律发生剧烈反噬……宿主意识将与许愿者建立永久性精神链接。】
2 胎内重生
【正在进行灵魂重塑……回归倒计时……3,2,1!】
轰!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传来,我的意识被瞬间拉扯、撕裂、然后卷入一个温暖而狭窄的漩涡之中。
周围是温热的液体,将我轻轻包裹,就像回到了生命最原始的起点。
我……这是在哪?
我还活着?
【回归成功。宿主‘陈默’,欢迎回来。】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确认道。
我试着动弹一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小得可怜,四肢都蜷缩着,软弱无力。
这形态……我好像变成了一个胚胎?
「陈默……是你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苏清许的声音再次传来,但这一次,不再是从遥远的地方,而是像直接在我的灵魂深处响起,清晰无比,带着一丝试探和难以置信的期待。
我心中巨震。
她能和我说话?!
我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只能在意识里疯狂地呐喊:【是我!苏清许!是我陈默!我在!我听得到!】
「我好像……听到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狂喜。
「真的……真的是你……陈默……你回来了……」
通过这道神奇的精神链接,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情绪——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混杂着长久压抑后的泪水决堤。
我这才明白过来。
我没有重生到过去,也没有转世到未来。
我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回归到了苏清许的身体里,成为了一个尚未成形的胎儿。
而她,那个我用生命去拯救的校花,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成为了我的……妈妈?
这个认知让我整个意识都陷入了宕机状态。
3 医者惊魂
世界,彻底癫狂了。
日子在一种奇妙的共生状态下缓缓流逝。
我,陈默,一个死而复生的灵魂,正以胎儿的形态,安逸地漂浮在苏清许的子宫里。
这里是绝对的安全区,温暖、静谧,充满了生命最原始的安宁。
而我和苏清许之间那条神奇的精神链接,成了我们唯一的交流方式。
「陈默,今天天气很好哦,阳光暖洋洋的。」
苏清许的声音总是在我耳边(或者说,脑海里)响起,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透过她的感官共享,我也能“看”到窗外明媚的阳光,金色的光辉洒在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温暖的触感也传递到了我这里。
【嗯,感觉到了,很舒服。】我在意识里回应。
自从那天之后,苏清许整个人都变了。
原本那座冰山仿佛在一夜之间融化,她不再去学校,把自己关在家里,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来和我“说话”。
她会给我讲故事,从格林童话到安徒生,声音轻柔得像羽毛。
她会给我哼歌,不成调的旋律,却是我听过最动听的摇篮曲。
她还会和我分享她的小秘密。
「陈默,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在偷偷看你。」
有一天,她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看我?】我有些意外。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俩的生活轨迹就像两条平行线。
「嗯……在图书馆,你总喜欢坐在靠窗的那个老位置,一看就是一下午。」
「在篮球场,你每次投篮的样子……很帅……」
「还有那次下雨,你把伞给了那个没带伞的同学,自己淋着雨跑回宿舍……」
她一件一件地说着,那些我从未在意过的生活碎片,在她眼中却都闪着光。
我愣住了。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角落,一直有一双清冷的眼眸,默默地注视着我。
【你……喜欢我?】我小心翼翼地在意识里发问。
精神链接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嗯。」
一个轻轻的,却重如千钧的音节。
随即,我能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脸颊也透过共享变得滚烫。
「所以那天……看到卡车撞向你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只想着,不能让你有事……」
「如果重来一次,我宁愿被撞的是我。」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攫住,酸涩而温暖。
原来如此。
一切都有了答案。
这份沉甸甸的感情,竟然是双向的。只是,我们在生前从未有机会捅破那层窗户纸,却在生死之隔后,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坦诚相对。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也在慢慢发育。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脚趾渐渐成形,甚至偶尔还能伸伸懒腰,轻轻地“踢”她一下。
每当我这么做,苏清许都会发出一声惊喜的轻呼。
「呀,你动了,陈默!」
然后,她会温柔地把手放在腹部,轻轻抚摸着。
那份透过羊水传递而来的温柔触感,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与眷恋。
学校那边,她办理了休学。
她的父母似乎常年在外,对她的关心也仅限于电话和转账,这给了我们这个秘密一个绝佳的隐藏空间。
只是,她的身体变化,终究是瞒不住的。
「陈默,我……我可能要去医院做个检查了。」
终于,她有些担忧地对我说道。
【为什么?】
「我……肚子好像变大了……而且,这个月的例假也没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索的慌乱和羞涩。
我沉默了。
是啊,她怀了我。
一个女孩子,未婚先孕,这在世俗眼光里意味着什么,我比谁都清楚。
我突然感到一阵愧疚。
我的复活,是以她的幸福为代价的。
所谓的“胎内回归”,不仅剥夺了她作为正常女孩的未来,还要让她承受这天大的秘密和压力。
【对不起,苏清许。】我沉沉地说道。
「傻瓜,说什么呢。」她的手又一次温柔地覆上腹部,「是我自愿的。能让你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现在这样,也很好啊。」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甜蜜的满足。
「你一直陪着我,我们随时都能聊天,我能感觉到你的心跳……就像我们融为了一体。」
融为一体……
这四个字,让我原本有些沉重的心,忽然变得异样起来。
是啊,现在的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存在。
我存在于她的身体之内,靠她供给的养分生存,我们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肚皮同频共振。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我会保护好你的,陈默。」她坚定地说道。
几天后,她戴上口罩和帽子,独自一人去了医院。
通过她的视觉,我“看”到了诊室里的一切。
那位年长的女医生看着B超单,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姑娘,你……你确定你没男朋友?」
「我……」苏清许的声音有些发虚。
「奇怪了……」医生扶了扶老花镜,反复对比着屏幕和单子,「这B超影像显示,你宫内确实有一个成形的孕囊,大概八周大小,胎心搏动也很强健有力……可……」
医生欲言又止。
「医生,有什么问题吗?」苏清许紧张地问道。
「问题大了去了!」医生把B超单往桌上一拍,「我从医三十年,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
「姑娘,你这胎儿……各项生命体征正常的简直不像话!而且……他的脑电波活跃度……高得吓人!这根本不是一个八周胎儿该有的水平!这……这简直像个成年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
完蛋,露馅了!
「什么?!成、成年人?」苏清许也惊呆了。
「这还不算最离谱的!」医生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惊天秘密,「刚才B超探头在你肚子上的时候,我好像听到……里面有声音……」
苏清许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声音?什么声音?」
「我也说不好,模模糊糊的,像是在……吐槽?说什么‘这老太太眼神还挺尖’……」
我:“……”
苏清许:“……”
那一刻,整个诊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4 永恒共生
我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细胞。刚才医生盯着屏幕猛看的时候,我确实没忍住在意识里吐槽了一句,忘了苏清许一紧张,可能会把我的心声“漏”出去一点点。
「姑娘……」医生用一种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看着苏清许,「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产生了什么幻觉……或者,你这孩子……」
她没再说下去,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清许几乎是逃一样地冲出了医院。
回到家,她一把将自己摔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也被这番颠簸搞得晕头转向。
「陈默……你刚才……是不是说话了?」她带着哭腔问我。
【抱歉……我没憋住。】我万分惭愧。
「噗嗤……」
她突然笑了出来,眼角还挂着泪。
「你呀……」她轻轻拍了拍肚子,「差点吓死我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丝奇特的骄傲,「我家的陈默,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经此一役,苏(母)慈子(我)孝的我们达成了一个共识——医院是去不得了。
再这么下去,我们俩迟早要被当成医学奇迹,抓进研究所切片。
接下来的日子,苏清许开始疯狂地自学妇产科知识。
她买来了成堆的专业书籍,每天对着肚子,像个真正的准妈妈一样,给我进行胎教。
只不过,她的胎教内容有点“超纲”。
「陈默,今天我们来学习微积分。你看这道题,求极限……」
「陈默,我们来读一段莎士比亚的原著,感受一下十四行诗的魅力……」
「陈默,我给你分析一下最近的国际局势……」
而我,则百无聊赖地在她温暖的“宫殿”里打着哈欠,偶尔用发育得更完全的手脚踢踢“墙壁”,表示抗议。
【苏清许同学,你有没有考虑过胎儿的感受?我现在只想听小猪佩奇。】
「不行。」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能让你输在起跑线上。」
我无语了。
别的胎儿还在听莫扎特,我已经开始预习考研内容了。
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卷的胎教了吧。
随着我的“月份”越来越大,苏清许的肚子也越来越明显。
她几乎彻底断了和外界的联系,每天的生活,就是围着我转。
她会计算着营养摄入,哪怕自己再没胃口,也会为了我,吃下那些她以前从不碰的食物。
她会每天在阳台上晒太阳,她说这样可以促进钙吸收,让我的骨骼长得更强壮。
她晚上睡觉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压到我。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对我那份混杂着爱情、母性与依赖的复杂情感。
而我,也在这份无微不至的关怀中,逐渐沉沦。
子宫里的生活,实在是太安逸了。
这里是绝对的恒温,永远的黑暗与宁静。
我不需要思考吃饭穿衣,不需要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不需要承担任何社会的压力。
所有的营养都通过脐带自动输送,所有的危险都被她隔绝在外。
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静静地漂浮,感受着她的心跳,和她聊聊天。
这种感觉,会上瘾。
有一天,苏清许正抚摸着肚子,柔声问我:「陈默,你……想不想快点长大,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对她而言,我的“出生”,才是我们真正的重逢。
我沉默了。
出去?
去哪里?
回到那个冰冷、喧嚣、充满着未知风险的世界吗?
然后呢?
我要如何面对她?
我该叫她“清许”,还是“妈妈”?
我们之间的关系,又该如何定义?是曾经的同学、未完成的恋人,还是……母子?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我的身份,没有我的过去了。
而“出去”之后,我也将失去现在这个独一无二的、与她共生的特权。
我会从一个需要她全身心呵护的“胎儿”,变成一个独立的个体。
我们要重新学着相处,要面对世俗的眼光,要处理“单身母亲”和“来历不明的孩子”这一系列的烂摊子。
太麻烦了。
太累了。
【我不想出去。】
我的回答,通过精神链接,清晰地传达给了她。
苏清许的手,僵在了原地。
「为……为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不解。
【这里很好。】我的意识古井无波,【很温暖,很安全。】
「可是……你不能永远待在里面啊!你会长大的,你会出生的……」她急切地说道。
【为什么不能?】我反问她。
我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我的灵魂是成年人,我的成长发育,是否也遵循这个世界的物理定律?
或者说,我能不能控制自己的成长?
我将这个想法询问了脑海中沉寂已久的系统。
【系统,我能否终止自己的发育,永远保持现在的胎儿形态?】
系统沉默片刻后,给出了回答。
【宿主,您目前的生命形态与许愿者‘苏清许’高度绑定。您的‘出生’行为,将被因果律判定为‘绑定解除’的第一阶段。】
【若您主动放弃‘出生’,选择与许愿者永久共生,则‘胎内回归’契约将进入终极形态。】
【终极形态下,您的身体发育将停滞在最优共生状态,即九月胎儿大小,灵魂意识保持独立。您将获得对共生环境的微调权限,并永久固化与许愿者的精神链接。】
【简单来说,可以。】
原来……真的可以。
我的内心涌起一阵狂喜。
这意味着,我可以意味着,我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永远待在苏清许的身体里,成为她永恒的秘密,她独一无二的“孩子”。
我们永远不会分离。
这个念头,像一颗被投进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随即又迅速沉淀,化为一种无可撼动的决心。
【苏清许,我决定了。】我的意识无比坚定地告诉她,【我不出去了。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精神链接那头的苏清许,彻底呆住了。
5 决裂新生
「永远……待在里面?陈默,你……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解释道,【我要永远做你的“宝宝”,留在你的子宫里,永远不出生,永远不长大。】
我将系统给出的解释,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她。
我说完后,链接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能感受到她混乱的心跳,急促的呼吸,以及大脑中翻江倒海般的震惊与不解。
「不……不行!这太荒谬了!」她终于失声喊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慌,「陈默,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怎么能……怎么能一辈子待在我的肚子里!这算什么?!」
【这算我们永远在一起。】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苏清许,你想想外面。出去之后呢?我要怎么面对你?又要怎么面对这个世界?我是你的‘儿子’,还是你的‘恋人’?这个世界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我们会被当成怪物,会被抓起来研究。你会背上所有难以想象的骂名和压力。你原本的人生,会彻底被毁掉!】
【但在这里不一样。】
我放柔了语气,带着一丝蛊惑。
【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是你唯一的秘密,你是我唯一的依靠。我们分享着同一个身体,同一个心跳。这难道不是最完美的结局吗?】
「完美?陈默,你疯了!这不是完美,这是畸形的!」她激动地反驳,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床单,「我救你回来,是想让你重新活一次!去阳光下,去呼吸新鲜的空气,去拥有一个正常的人生!而不是让你……让你做我身体里的一个寄生虫!」
“寄生虫”三个字,像一根针,刺痛了我。
【是,我就是寄生虫。】我索性承认了,【可你别忘了,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是你许愿让我回来的!你用你的一切幸福作为代价,而我,就是这个代价本身!】
【我留在这里,才是对你那个愿望最忠实的履行!你将永远无法像正常女孩一样恋爱、结婚、生子,因为你的身体里,永远有我!你未来的幸福,从许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献祭了!】
我的话语像一把把尖刀,通过精神链接,毫不留情地刺向她。
我能感受到她的心在滴血。
「不……不是这样的……」她的声音充满了痛苦的呜咽,「陈默,求求你,不要这样想……我愿意承受一切后果,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一次……」
【我现在就活得很好。】我固执地回应,【前所未有的好。】
这场剧烈的争吵,耗尽了我们俩所有的心力。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陷入了冷战。
这是我们建立链接以来,第一次如此长时间地不和对方“说话”。
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令人窒息。
没有了她温柔的话语和哼唱,这个温暖的“宫殿”显得空前孤寂。
我能感受到她的悲伤、焦虑和挣扎。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经常一个人默默地流泪。
每当她的眼泪滴落,我都能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刺痛。
我开始怀疑,我的决定,是不是真的错了。
我所谓的“安逸”,是不是一种极端的自私?
我以为自己是在保护她,让她免受外界的风言风语。但实际上,我正在用一种更残忍的方式,囚禁着她的灵魂。
让她成为一个永远怀着“鬼胎”的女人,一辈子活在这不见天日的秘密里。
这真的是爱吗?
不,这是占有。是一种扭曲的、以爱为名的绑架。
就在我内心动摇的时候,苏清许再次主动链接了我。
她的声音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陈默,我们谈谈吧。」
【……好。】
「我这几天想了很多。你说得对,或许我当初的许愿,就是一个错误。」
「我只想着让你回来,却没有想过,你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回来,回来后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让你陷入现在这种两难的境地,是我的责任。」
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腹部,那份温柔的触感,再一次传来。
「但是,陈默,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你必须出生。」
「哪怕……」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却坚定,「哪怕出生之后,我们就彻底斩断这条链接,你忘了我,忘了这一切,去做一个普通人,我也心甘情愿。」
「我会把你送到一个好的家庭,然后我会远远地离开,再也不打扰你的人生。」
「我只想让你,自由地活一次。」
自由。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在我混沌的脑海中炸响。
是啊,自由。
我渴望着子宫里永恒的安逸,何尝不是因为我畏惧着自由所带来的责任与未知?
我选择龟缩在黑暗里,却妄图将她也一起拖入这永恒的牢笼。
我是何等的懦弱,何等的自私。
【苏清许……】我的意识中充满了愧疚,【对不起……我……】
「不要说对不起。」她打断了我,语气重新变得温柔,「你只是……害怕了。我懂。」
「所以,这一次,换我来勇敢。」
「陈默,准备好了吗?我们要一起,去迎接一个全新的世界了。」
她的鼓励像一道暖流,融化了我心中最后一块坚冰。
【……嗯。】
我郑重地回应。
【我准备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气氛变得截然不同。
我们不再纠结于未来,而是珍惜着这最后一段“共生”的时光。
她开始给我描述外面世界的样子。
「等春天来了,我带你去看樱花,粉色的花瓣雨,落在身上,可美了。」
「夏天我们去海边,踩在软软的沙滩上,看蓝色的海浪一层一层地涌过来。」
「秋天要去看枫叶,满山的红色,像火一样。」
「冬天……冬天我们可以一起堆一个好大好大的雪人。」
她描绘的每一个场景,都让我充满了向往。
我开始期待“出生”的那一天。
期待着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她,用自己的双手去触摸她,用自己的双脚,和她一起走遍那些她口中美好的地方。
我们约定好了,等我出生,她就是我的姐姐。
我会快快长大,然后用我的一生,去保护她,去弥补我带给她的所有伤害。
九个月的时光,飞逝而过。
预产期那天,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阵痛。
每一次宫缩带来的剧痛,都像潮水般涌来,让她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但她没有喊一声疼,只是在精神链接里,不断地给我打气。
「陈默……别怕……姐姐在。」
「我们就快要……见面了……」
【苏清许,坚持住!】我焦急万分,却无能为力,只能感受着她的痛苦。
「我……我爱你……陈默……」
在一次最剧烈的疼痛冲击下,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向我传达了这句话。
随即,她的意识,和我的精神链接,一同陷入了黑暗。
6 梦醒时分
而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出了那个我待了九个月的温暖世界。
一阵刺眼的光芒传来。
紧接着,是医生和护士们嘈杂的声音。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男孩,很健康!」
「快!给产妇止血!她大出血了!」
「心率在下降!快准备电击!」
嘈杂的声音中,我用尽全力,睁开了眼睛。
我想看看她,看看我的苏清许。
可我的视线,却被一层浓重的血色和光影所覆盖,一切都变得模糊、扭曲……然后……
……
“滴答,滴答,滴答。”
床头柜上,那只旧闹钟规律的声响,将我从一片混沌中拉扯了出来。
我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宿舍天花板,以及旁边墙上贴着的海报。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我……这是在哪里?
我缓缓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这是一双成年人的手,骨节分明,掌心有着熟悉的薄茧。
不是那个柔软无力的婴儿小手。
我扭头看向床头柜。
闹钟指向早上八点,日历上鲜红的数字,是6月18日。
我记得,我出事的那天,是6月17日。
难道……我只是睡了一觉?
那辆失控的卡车,苏清许惊恐的脸,冰冷的系统,奇迹般的复活,在子宫里长达九个月的共生,那份畸形又深刻的爱恋与依赖……
全都是……
7 真相大白
一场梦?
怎么可能?!
那一切都太真实了!
我能清晰地回忆起羊水的温暖,能回忆起她轻柔的抚摸,能回忆起我们每一次精神链接里的对话,能回忆起她最后那句“我爱你”和分娩时的剧痛!
那种真实感,刻骨铭心!
我猛地从床上跳下来,连鞋都来不及穿,疯了一样冲出宿舍。
我要去找苏清许!我必须马上见到她!
我一路狂奔到她的宿舍楼下,却被宿管阿姨拦住了。
“同学,男生不能进去!”
“阿姨,求你了!我找苏清许!金融系的苏清许!她是不是出事了?!她是不是在医院?!”我语无伦次地嘶吼着,状若疯癫。
宿管阿姨被我吓了一跳,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苏清许?人家昨天下午就办完手续离校了啊!听说是家里有急事。”
离校了?
昨天下午?
也就是……在我“出事”之前?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难道……真的是一场梦?一场无比真实,无比漫长的南柯一梦?
我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心脏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
回到宿舍,室友睡眼惺忪地探出头:“默哥,你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啊?哦对了,你的手机昨天响了一天,我给你放桌上了。”
我拿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同一个号码。
一个我买彩票时随手登记的电话号码。
我鬼使神差地回拨了过去。
“喂?!是陈默先生吗?!恭喜您!您中了我们‘梦想家’超级大乐透的头奖!一亿元!!”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无比亢奋的声音。
我愣在原地,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一个亿?
我中了……一个亿?!
我低头看了眼昨天随手揣在兜里的彩票,上面的号码,和官网上公布的头奖号码,一模一样。
就在我彻底宕机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在机场,下午三点的飞机去瑞士。如果你还愿意,来送送我。——苏清许】
轰!
如果说刚才的一亿巨款是惊雷,那这条短信,就是直接引爆我整个世界的核弹。
苏清许?!
她没事!
她要走了?!
我来不及思考这接二连三的魔幻事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机场!找到她!
我抓起钱包和钥匙,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出校门,拦下一辆出租车,嘶吼着:“师傅!去机场!多快开多快!我给你十倍车费!”
出租车在公路上演了一场速度与激情。
当我满身大汗地冲进机场大厅时,距离三点只剩下不到半小时。
我疯狂地寻找着她的身影,在人潮汹涌的出发大厅里,像个无头苍蝇。
终于,在A区国际出发口,我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清冷的气质在喧闹的人群中依旧醒目。
她似乎有所感应,缓缓地转过身。
四目相对。
她的眼睛里,不再是梦中那份掺杂着母性的温柔,而是我所熟悉的,带着一丝清冷、一丝疏离,却又在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索的紧张与期待。
“你来了。”她轻轻开口,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你……要去哪?”我喘着气,喉咙干涩地问道。
“去瑞士读书。”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父母安排的。”
“为什么这么突然?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沉默了片刻,移开视线,看向别处:“我……我以为我们只是普通同学。”
“普通同学?”我往前一步,逼近她,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那卡车撞过来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她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震惊。
等等……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的梦境,是从我被撞死后开始的。
如果那是一场梦,我怎么会知道,在现实中,是她推开了我?
除非……
除非我也在梦里?
“你……你都知道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信的颤抖。
“我不仅知道你推开了我,我还知道……”我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决定赌一把。
“我还知道,在那个梦里,我变成了你的宝宝,在你肚子里待了九个月,你还因为生我……大出血了!”
苏清许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她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欲绝的神情!
“你……你也……”
我们两人对视着,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信息,同样的疯狂与震撼。
原来,那不是我一个人的梦。
那是我们两个人的梦!
8 异国恋曲
是一个诡异的,将我们二人意识连接在一起的,长达九个月的“共生之梦”!
在梦里,我体验了“胎内回归”;而在现实里,真正救了我的,是她!
是她在我被撞的瞬间,用尽全力推开了我,而她自己却被卡车刮倒,陷入了重度昏迷!
我们两人,在同一家医院的两个不同病房里,昏睡了一整夜,却共同经历了一场长达九个月的离奇人生!
怪不得,她今天就要离开。
从那场惊心动魄的梦中醒来,让她如何再面对我?
那个她“生”下来的“儿子”兼“恋人”。
机场的广播,开始催促登机。
“对不起。”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就当……就当是一场荒唐的梦吧,你忘了它。”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站住!”
我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纤细,带着一丝凉意,触感和梦里她抚摸腹部时传递来的温度,一模一样。
“忘掉?”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苏清许,你听着。”
我拉着她,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
“我,陈默,昨天中了彩票,一个亿。”
“我,现在,正式邀请你,放弃你去瑞士读书的计划。”
“跟我一起,环游世界。”
“从我们梦里约好的第一站,樱花盛开的日本开始。”
苏清许彻底愣住了。
她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倒映着我无比认真的脸。
周围的人来人往,仿佛都变成了慢镜头。
“你……疯了……”
“我没疯。”我握紧了她的手,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孩子他妈,难道你想让我们的宝宝,一出生就过上跟爹妈两地分居的生活吗?”
苏清许的脸,“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她抬起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带着羞恼,带着嗔怪,却唯独没有了之前的疏离和决绝。
良久。
她看着我,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绝美的,如冰雪初融般的弧度。
“好。”
最终,苏清许还是没能拗过她父母的安排。
一个亿的彩票巨奖听起来很唬人,但在她那个视家族荣誉与规划高于一切的家庭面前,不过是个略显荒唐的插曲。
于是,我雄心勃勃的“携校花环游世界”计划,在执行的第一步就宣告破产。
不,更准确地说,是被迫更改了目的地。
我终究还是跟着她,踏上了飞往瑞士的航班。
只不过,她的身份是去世界顶尖学府深造的天才少女,而我,则是以“陪读男友”这个听起来有点像吃软饭的身份,一同前往。
我成了那个被“搞去”瑞士的人。
苏黎世的街头,古老的建筑与现代的电车交错,空气里弥漫着咖啡与烘焙面包的香气。
这里很美,像童话一样。
但对我这个德语和法语都只会说“你好”和“谢谢”的学渣而言,这种美,带着一种强烈的疏离感。
我茫然地站在班霍夫大街上,看着身边行色匆匆、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的行人,感觉自己像个被PS到这幅画里的异类,格格不入。
当初中了彩票时的豪情壮志,此刻已经被生活琐事的鸡零狗碎消磨得一干二净。
比如,我想买瓶可乐,却对着自动售货机上的一排德文按钮研究了半天,最终在一阵手忙脚乱后,掉出来一瓶气泡水。
那种感觉,比在梦里听苏清许讲微积分还要绝望。
就在我对着那瓶气泡水怀疑人生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轻轻环住了我的腰。
“又迷路了?”
苏清许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笑意。
她把下巴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侧过脸看着我,那双在梦里看过无数次的清澈眼眸,此刻就倒映着我有些沮丧的脸。
我没好气地晃了晃手里的气泡水:“德语太欺负人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一朵在阿尔卑斯山顶悄然绽放的雪绒花。
“笨蛋。”
她拉过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然后用流利的德语和街边小贩交谈了几句,很快,一支冒着热气的、撒满巧克力酱的华夫饼就递到了我的面前。
“喏,赔你的。”
我接过华夫饼,咬了一大口,甜腻的暖意瞬间从舌尖蔓延到心底,驱散了所有的陌生与不安。
我看着她,阳光穿过苏黎世湖上空的薄云,在她柔顺的长发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我用生命去拯救的校花,也不是那个在梦中与我共生的“母亲”。
她就站在这里,是我的苏清许。
是那个会在我迷茫时找到我,在我沮丧时逗我开心,能熟练地帮我搞定一切麻烦的女朋友。
也许这里没有樱花盛开的日本,也没有我们曾幻想的自由环球之旅。
在这满大街都是德语法语的地段,我依然不怎么适应。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发间清新的香气。
我抬起头,看着身边这个崭新又陌生的世界,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安宁。
因为我知道,我有她。
9 心之所安
这就够了。
更新时间:2025-07-07 03:0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