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放榜,我是728分的省状元,全城轰动。
而那个曾亲手砸碎我预测考题的玉佩、骂我封建糟粕的前男友陆则衍,只考了个一本线。
庆功宴上,他冲过来抓住我的手,哭得像条狗,求我原谅他,求我再用「神力」帮他复读。
我当着所有媒体的面,笑了。
我告诉他:「陆则衍,从来就没有什么神力,你不过是个靠着吸血女生活着的废物罢了。」
1
高考倒计时五十天。
我把最后一道压轴题的解题思路写在纸上,推到陆则衍面前。
「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这里有个陷阱。」
陆则衍看了一眼,眉头舒展,笔下生风。
我是温予,平平无奇的全校前十。而陆则衍,是永远霸占第一神坛、预定省状元的天才。
没人知道,他一半的荣光,来自于我胸口这枚温热的古玉佩。
这是我外婆留下的东西,她说,用心头血养着,能窥见一丝未来的轨迹。我用它来预测每次大考的压轴题,屡试不爽。每一次催动玉佩,我都会连着几天头晕目眩,精神萎靡。
陆则衍知道这事,但他从不承认。他只说,我们是天作之合,心有灵犀。
直到苏清浅的出现。
她是从南方转来的,白裙子,齐刘海,说话声像小猫。她说她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受刺激。
那天晚自习,她就坐在陆则衍旁边,哭得梨花带雨。
「则衍,这次模考我又退步了……我爸说,如果我考不上重点大学,就把我嫁给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我好怕……」
陆则衍眼里的怜惜几乎要溢出来。他放下笔,第一次在我讲题的时候打断我。
「温予,你先自己看会儿,清浅她……情况比较特殊。」
那一刻,我胸口的玉佩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我看到了。我看到苏清浅那张纯洁无害的脸后面,是一团缠绕在陆则衍身上的黑气。
晚自习后,我拦住他。
「陆则衍,离苏清浅远一点。」我的声音有些发抖,「她不对劲,她是你的劫。」
他脸上的温柔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荒谬和不耐。
「温予,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他皱眉,「什么劫不劫的,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清浅只是个需要帮助的柔弱女孩。」
「不是的!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他猛地拔高音量,「看见你那块破玉佩给你带来的幻觉吗?温予,我受够了你的神神叨叨!我们的成绩是靠我们一个字一个字学出来的,不是靠这种封建糟粕!」
苏清浅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怯生生地拉着陆则衍的衣角。
「则衍,你别怪予予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打扰你们……」
她越是这样,陆则衍眼里的怒火就烧得越旺。
他死死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然后,他做了一个我永生难忘的动作。
他伸手,一把扯过我脖子上的红绳,那枚我用血养了三年的玉佩,被他狠狠拽了过去。
「既然是这东西让你变得这么不可理喻,那它就没必要存在了!」
话音未落,他扬手,将玉佩狠狠砸在水泥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比扇在我脸上还疼。
玉佩裂开一道缝。
一股尖锐到极致的疼痛从我头顶炸开,我眼前一黑,鼻子里涌出一股温热的液体。
血,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和玉佩的碎片混在一起。
陆则衍看着我流血的鼻子,愣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但他身后的苏清浅却轻轻惊呼一声,捂住了嘴,身体摇摇欲坠。
「血……则衍,我看见血……我头晕……」
陆则衍瞬间回神,什么都顾不上了,慌忙扶住她,轻声细语地哄着。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我送你回宿舍。」
他扶着苏清浅从我身边走过,甚至没再看我一眼。
偌大的走廊,只剩下我和一地狼藉。
我扶着墙,一点点滑到地上。眼泪掉下来,我都没劲儿去擦。
我完了。
陆则衍,也要完了。
2
我在医务室处理完鼻子,回到教室时,陆则衍正低头给苏清浅削苹果。
灯光下,他的侧脸专注又温柔。
苏清浅抬眼看到我,下意识地往陆则衍身后缩了缩,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陆则衍察觉到了,抬起头,看到我苍白的脸,眉头一皱。
他掏出一包纸巾,扔在我桌上,语气硬邦邦的。
「把脸擦干净,别吓到同学。」
我盯着那包纸巾,没动。
苏清浅柔柔地开口:「予予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从小就晕血……让你见笑了。」
她这话一说,周围几个同学看我的眼神都带了点责备。
好像我不体谅一个病人,是多么罪大恶极。
陆则衍把削好的苹果递给苏清浅,声音放缓了许多。
「清浅,你别想太多,好好休息。高考前的舞会,我答应做你舞伴,就当给你加油打气。」
我浑身一震。
毕业舞会。他早就答应了要和我一起去的。
苏清浅咬着苹果,羞涩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瞟向我,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炫耀。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裂开的玉佩还在口袋里,隐隐传来一丝凉意,我的脑袋也跟着一阵阵抽痛。
晚上,陆则衍来找我,递给我一本竞赛题集。
「这是我托人搞到的,你做做吧。」他语气有些不自然,「今天……是我太冲动了。」
我没接,只是看着他。
「砸都砸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脸上闪过一丝恼怒:「温予,你非要这样吗?我都说了,我和清浅没什么,只是帮她走个过场,让她安心高考。我们之间的约定,等高考结束,一个都不会少。」
一个都不会少?
那舞伴呢?
营帐外传来林拂雪的说话声。
偌大的营帐只剩我一人。
心一寸寸变凉。
左眼不断流出温热液体,沾湿我的面庞。
一时之间,我竟分不清脸上流的是泪水还是鲜血。
帐篷掀开,是苏清浅。
她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柔柔弱弱地走过来:「予予姐,则衍让我给你送的,他说你最近脸色不好。」
我看着她,冷笑一声。
从前给我送牛奶这活儿,从来都是陆则衍亲力亲为。
我想起玉佩给我的预警,毫不犹豫地伸手,一巴掌拍在她手上。
热牛奶洒了她一身。
她「啊」地一声尖叫,手背立刻红了一片。
「予予姐……你……」她眼圈瞬间红了,委屈地咬着嘴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陆则衍几乎是破门而入的。
他看到眼前这一幕,眼睛都红了,冲过来一把将我推开。
我没站稳,后脑勺重重磕在桌角上。
「温予,你他妈疯了吗!」他怒吼,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暴戾。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苏清浅的手,吹着气,满眼都是心疼。
「清浅,怎么样?烫得厉不厉害?」
苏清浅哭着摇头:「不疼……则衍,你别怪予予姐,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她越是这么说,陆则衍看我的眼神就越是冰冷,像在看一个垃圾。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粗鄙、蛮横、心思歹毒!你哪有半点女生的样子?你连清浅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抱起苏清浅,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要去医务室。
经过我身边时,我眼尖地看见,苏清浅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的项链,吊坠是一枚精致的钥匙。
那是陆则衍母亲的遗物,他曾对我说,要亲手为未来的妻子戴上。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3
第二天,一件更大的事发生了。
全市联考的绝密A卷,在考试前一天被泄露了。
教导主任黑着脸冲进我们班,后面跟着两个警察。
全班死一般的寂静。
「谁是温予?」
我站起来,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主任示意警察,警察直接走到我的座位前。
「同学,麻烦你把书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
在全班同学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我倒出了书包里的东西。
一本,两本,三本……
最后,一沓打印的卷子掉了出来。
赫然就是那份泄露的绝密A卷。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是我……这不是我的……」
陆则衍站在人群里,看着我,眼神里是彻骨的失望和震惊。
他一步步走过来,像是法官走向罪犯。
「温予,为什么?」他声音都在抖,「我们说好的,要堂堂正正地赢。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去偷卷子?」
苏清浅在一旁急得快哭了,拉着他的袖子:「则衍,你相信我,肯定不是予予姐干的!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陆则衍甩开她的手,赤红着眼对我吼,「你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我哭着摇头,「陆则衍,你信我……」
他却别过头,不再看我。
「主任,这件事,我建议严肃处理!」他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念在她过去成绩优异,是初犯,可以不报警开除。但必须全校通报批评,并且取消她的保送资格!」
他亲手,给我定了罪。
我的保送资格,就这么没了。
那个名额,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年级第十一、也就是苏清浅的头上。
我被带到办公室,写了整整三千字的检讨。
父母被叫到学校,我爸气得当场给了我一巴掌。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我捂着脸,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从办公室出来,天已经黑了。
我一个人,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操场上走。
陆则衍站在不远处的篮球架下。
他看到我,掐灭了手里的烟,走了过来。
「只要你说实话,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只要你说出来,我就去跟主任求情,撤销处分。」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陆则衍,我想回家了。」
「我不准!」他双眼猩红地抓住我的手腕,「你不是说过,会一直陪着我考完试吗?你怎么能抛下我?」
他轻叹一声,语气软了下来。
「等高考结束,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他不知道。
高考之后,我们谁都回不去了。
4
我被学校记了大过,成了全校闻名的「偷窃者」。
没有人跟我说话,座位也被调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
我像被关在了一个透明的监牢里。
而陆则衍,成了守护在苏清浅身边的骑士。
他每天给她讲题,陪她吃饭,甚至在她「心脏不舒服」的时候,会不顾课堂纪律,直接抱着她冲向医务室。
他们成了全校最登对的「金童玉女」。
而我,是那个被唾弃的恶毒前女友。
毕业舞会的晚上,我没有去。
我把自己锁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做着最后一套模拟卷。
没有了玉佩,我只能靠自己。我把所有知识点嚼碎了咽下去,做题做到想吐。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舞会结束了。
走廊里传来学生们的喧闹声。
有人在兴奋地大喊:「陆则衍跟苏清浅表白了!我的天,太浪漫了!」
「是啊是啊,陆神亲口说的,苏清浅是照进他生命里的一道光!」
我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心脏深处,某个东西彻底碎了。
门被推开。
陆则衍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走进来,像是童话里的王子。
可他不是来找他的公主的。
他走到我面前,脸上还带着舞会后的潮红,眼神却冷得像冰。
「温予,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我捂住嗡嗡作响的耳朵,不解地看着他。
「苏清浅的项链不见了。」他钳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最后见到她项链的人,是你。说,是不是你偷的?」
那条他妈妈的遗物。
「我没有。」
「你还敢说没有!」他呼吸粗重,气得胸口起伏,「你就是嫉妒!嫉妒清浅取代了你的位置,所以你就偷东西,你就诬陷她,你现在还想毁了她最重要的东西!」
天空突然打起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下。
我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一字一句地开口。
「陆则衍,晚了。」
「你的高考,也要完了。」
话音刚落,我喉咙一甜,猛地吐出一口血。
眼前一黑,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我泄露「天机」的代价,提前到来了。
我能听到他带着厌恶和不耐烦的声音。
「又在装神弄鬼!」
「来人,把她给我扔到操场上去!让她在雨里好好清醒清死她那颗歹毒的心!」
我被两个男生架着,拖了出去。
被甩在泥泞的操场上那一刻,我听到他身后有人在劝。
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无奈:「给她扔把伞过去。」
「她身子骨弱,别真淋出病来。」
雨水混着血水和泪水,模糊了我最后的感知。
黑暗中,我仿佛又听到了苏清浅的声音,她在我耳边呵气如兰。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接近陆则衍?」
「很简单啊,我弟弟不成器,但他是我爸唯一的儿子。我们家老祖宗找高人算过,陆则衍是百年难遇的文曲星状元命,只要在高考那天和他发生最亲密的关系,就能把他的命格换到我弟弟身上。」
「至于你那个破玉佩能看出我是他的劫?我早就知道了。」
「所以,我必须先毁了你。」
她轻笑着,声音里满是得意。
「不过这些,已经和你无关了。」
「再见了,状元夫人。」
5
我在瓢泼大雨里,意识渐渐模糊。
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就在我彻底失去知觉前,一束刺眼的车灯划破雨幕。
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我面前。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定制西装的男人撑着伞,快步向我走来。
雨水顺着他的裤管往下流,他却浑不在意。
他蹲下身,脱下昂贵的西装外套,不顾上面的泥水,将我紧紧裹住。
一股熟悉的雪松香气将我包围。
他抱起我,嗓音颤抖,带着失而复得的恐慌。
「予予,我来晚了。」
是江寻。
我被他送进全市最好的私立医院。
医生说我高烧加急性肠胃炎,再晚来半小时,神仙都难救。
我醒来时,江寻就坐在我床边,眼下是浓重的乌青。
他见我睁眼,立刻递过来一杯温水。
「感觉怎么样?」
我摇摇头,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我已经帮你办好转学了。」他轻声说,「转到我们学校,用借读生的名义参加高考,不会影响你。」
我看着他,眼泪掉了下来。
「陆则衍那边……」
「我已经查清楚了。」江寻的眼神冷了下来,「你储物柜的监控,苏清浅找人删掉了,但我恢复了。她买通印刷厂工人偷试卷的转账记录,我也拿到了。至于项链,是她自己藏起来,想栽赃你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
「这些东西,我现在就能发给陆则衍和你们学校的校长。」
我却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不。」我的声音嘶哑,「我要亲手,把他从云端上拉下来。」
我要让他知道,他为了一个骗子,放弃了什么。
他毁掉的,不止是我的玉佩,更是他自己的人生。
接下来的二十天,我跟着江寻,在他家为我准备的公寓里进行地狱式复习。
他请了最好的特级教师给我一对一辅导。
没有了玉佩的副作用,我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曾经的基础本就扎实,如今更是突飞猛进。
而另一边。
陆则衍在我「消失」后,似乎也慌了。
他疯狂地给我打电话,发微信,我一概不回。
听说他找遍了我所有可能去的地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苏清浅还在他身边演戏,哭哭啼啼地说都是她的错,害我们吵架。
陆则衍心烦意乱,第一次对她发了火。
他的状态越来越差,最后一次模考,他掉了五十分,第一次跌出年级第一。
他终于意识到,我才是他真正的「金手指」。
但一切,都太晚了。
6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整个城市都沸腾了。
今年的省状元,出在了我们市。
总分728,刷新了近十年的记录。
而这个状元,不是陆则衍。
是我,温予。
而曾经的天之骄子陆则衍,高考分数刚过一本线,只能去一所普通的211。
这个结果,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学校为我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校长亲自给我戴上大红花,闪光灯亮得晃眼。
我站在台上,看到了台下失魂落魄的陆则衍。
他也看到了我。
庆功宴进行到一半,他冲了过来,抓住我的手腕,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予予,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他语无伦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苏清浅也带着她爸妈挤了过来,她妈指着我的鼻子就骂。
「就是你这个小贱人!害得我们家则衍高考失利!你用了什么狐媚手段?」
我还没开口,江寻已经挡在我面前。
他拿出手机,连接上宴会厅的大屏幕。
「大家不妨先看点有意思的东西。」
屏幕上,首先播放的是苏清浅鬼鬼祟祟在我储物柜前徘徊的监控。
然后,是她和印刷厂工人的聊天记录和转账截图。
最后,是一段录音,是她在雨夜对我说的那些话,关于「换命格」的真相。
江寻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衣服上别了一个微型录音笔。
全场死寂。
随即,是冲天的哗然。
苏清旧的脸一瞬间血色全无。她爸妈也傻眼了。
陆则衍呆呆地看着屏幕,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喃喃自语:「假的……这都是假的……」
「陆则衍。」我轻轻挣开他的手,走到他面前。
他眼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我从包里,拿出我那张被砸碎了,又被江寻用胶水粘起来的玉佩。
那上面布满了裂痕,丑陋不堪。
「你知道吗,外婆说,这玉佩能帮我,也能毁我。」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以前总想着帮你,却忘了,它真正该帮的人,是我自己。」
「现在,它碎了,我也不需要了。」
我当着他的面,松开手。
粘合的玉佩掉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再也拼不起来。
就像我们之间。
「陆则衍,你不是输给了苏清浅的算计,你是输给了你自己的愚蠢和傲慢。」
我看着他惨白的脸,一字一顿,宣判了他的死刑。
「从你砸碎它的那一刻起,你亲手砸碎的,就是你自己的状元命。」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向江寻。
7
庆功宴成了一场闹剧。
苏家父母在一片混乱中,拉着早已面如死灰的女儿狼狈离场。他们的背影像两条被拔了毛的狗。
陆则衍被他父母强行带走,走之前,他回头死死地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濒死的哀求和不解。
那晚之后,我的手机被打爆了。
陆则衍发了上百条微信。
一开始是歇斯底里的质问。
「温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眼睁睁看我被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故意看我笑话?你好狠的心!」
发现我已读不回后,他的语气变成了恐慌的乞求。
「予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时是鬼迷心窍,我混蛋!」
「你回来好不好?我们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最后,当他意识到我彻底将他拉黑后,他的信息变成了充满妄想的喃喃自语。
「没关系,我知道你只是还在生气。高考的失利不算什么,我们可以复读。有你帮我,明年我们一起上最好的大学,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给你买了新的玉佩,比原来那块还好,我明天拿给你……」
看着那些文字,我只觉得恶心。
从头到尾,他道歉的对象都不是我这个被他伤害、被他冤枉、被他推入深渊的温予。
他是在向那个能预测考题的「金手指」忏悔。
几天后,在我家楼下,他堵住了我和江寻。
他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
「予予。」他看到我,眼睛里迸发出狂热的光,「你看,我找人给你定做的,一模一样!」
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块色泽通透的玉佩。
真可笑。
「陆则衍。」我站定,平静地看着他,「你还没明白吗?」
「你道不道歉,买不买新玉佩,都和我没关系了。我们早就结束了。」
「不!没有结束!」他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予予,是我愚蠢!是我不相信你!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信!我什么都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抓得那么用力,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江寻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掰开他的手,将我护在身后。
「陆先生,请你自重。」
「这里没你的事!」陆则衍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对江寻低吼,「我和温予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他绕过江寻,重新看向我,眼里满是血丝。
「予予,你忘了我们以前的约定吗?你说过要陪我站上最高的地方。现在我只是暂时摔下来了,你拉我一把,我们还能回去!」
我看着他癫狂的样子,只觉得无比的悲哀。
他甚至都没问过一句,我在被他抛弃、被全校霸凌、在大雨里发高烧差点死掉的那些日子里,是怎么熬过来的。
「陆则衍。」我最后看了他一眼,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从来没想过拉我一把,你只是想让我再背着你走而已。」
说完,我挽着江寻的胳膊,转身就走。
「温予!」他在我身后绝望地大喊。
「你不能走!没有你我怎么办?我的状元命是你亲手给的,你也必须亲手还给我!」
那声音,像杜鹃啼血,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我没有回头。
有些路,走错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8
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家里。
我和江寻,都被全国最好的那所大学,最王牌的金融专业录取了。
我妈抱着通知书,喜极而泣。
搬家去北京的前一晚,我整理高中的旧物。
在书柜最底层,我翻出了一个尘封的箱子。
里面是我从高一到高三,所有的草稿纸、错题本和笔记。厚厚的一沓,纸张都已经泛黄。
我随意翻开一本高二的数学笔记,上面是我对各种复杂函数的分析,解题思路清晰,甚至还做了多种解法的延伸。
在笔记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一行小字。
那是当时的我随手写下的,关于一道极难的模拟题的最终猜想,我标注:「期末考压轴题,必考此类型,可能涉及洛必达法则变体。」
我愣住了。
那次期末考,压轴题和我的猜想,一模一样。
而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开始用所谓心头血去养那块玉佩。我只是凭借着海量的刷题和对出题规律的总结,做出的预判。
原来……我一直都有这种能力。
所谓的玉佩显灵,不过是我给自己的一种心理暗示。因为陆则衍的过度自信和他对我所谓「天赋」的深信不疑,让我潜意识里觉得,只有借助这种「神迹」,我的努力才配得上他的天才光环,才不会被他抛弃。
流鼻血、头晕目眩,不是玉佩的反噬,而是我长期睡眠不足、精神高度紧张,给自己施加巨大心理压力后,身体发出的警告。
我一直以为玉佩是我的金手指。
到头来才发现,我,温予,才是唯一的金手指。
江寻走进来,看到我抱着那堆草稿纸发呆。
他笑了笑,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
「物归原主。」
那是苏清浅挂在脖子上的,那把钥匙项链。
「你怎么拿到的?」我有些惊讶。
「苏家破产了。」江寻的语气很平淡,「那场庆功宴后,苏家联合印刷厂进行高考舞弊的消息传开,股票大跌。他们想用钱压下去,结果被人匿名举报了偷税漏税。现在苏总中风躺在医院,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被送出了国。苏清浅和她妈变卖所有家当还债,这条项链是她主动送到我这儿的,求我放过她们。」
我接过项链,冰冷的金属触感,像一条死蛇。
我走到窗边,毫不犹豫地将它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江寻。」我回头看着他,「谢谢你。」
「我说过,我会帮你。」他走到我面前,目光温柔又认真,「予予,在你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强大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看着你用别人玩乐的时间刷完了一整套《五三》,看着你为了搞懂一个知识点通宵不睡。你的成功,从来不是靠运气或者什么玉佩。是你自己的努力和天赋,造就了你自己。」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所以,我不需要做那个让你依赖的人。我只想做那个,在你身后,看着你发光,并且为你鼓掌的人。」
「我等了你很多年。现在,我想问你,你愿意……给我一个,站在你身边的机会吗?」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温柔地笼罩着我们。
我看着他清澈真诚的眼睛,笑了。
这次,不是苦笑,不是冷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好。」
9
大学开学那天,阳光正好。
我和江寻并肩走在种满梧桐树的校园里,空气中都是青春和希望的味道。
就在我们准备去报到处的时候,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拦住了我们。
是陆则衍。
他比上次见面时更憔悴了,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一个街边的流浪汉。
他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块被摔碎又粘合起来的玉佩碎片。
「予予。」他看到我,像是看到了神明,踉跄着扑过来,却被江寻稳稳地拦住。
「予予,我……我来复读了。」他声音沙哑地喊道,「就在你们学校对面的复读学校!我每天都能看到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明年,我一定能考上!」
周围的学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你是不是又买了新的玉佩?你分我一点灵气,不,你教我,教我怎么用!只要能让我考好,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彻底疯了。
把他自己人生的失败,完全归咎于一块石头。
「陆则衍。」我看着他,心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剩下一种看戏般的平静和怜悯。
「你知道吗?那块玉佩,从来就没有什么神力。」
他愣住了,茫然地看着我。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真正的‘神’,在这里。」
「你靠着我预测的考题拿了无数次第一,就真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的状元。你把我所有的努力和思考,都当成是封建迷信的投机取巧。你不是不相信我,你是根本看不起我,看不起一个普通女孩凭努力也可以达到的高度。」
「你砸碎玉佩,是因为你的傲慢不允许你的成功沾染上任何不‘科学’的运气成分。」
「你现在求着它回来,是因为你的懦弱让你不敢面对自己是个凡人的事实。」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把他虚伪的自尊和可悲的妄想,剥得一干二净。
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变成死一样的灰白。
他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碎片,又看看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不是输给了运气,陆则衍。」我留下最后一句话。
「你只是输给了,那个自以为是、又愚蠢透顶的你自己。」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和江寻一起,走向了报到处。
身后,传来玉佩碎片掉落在地,再次碎裂的声音。
也传来了陆则衍压抑不住的,崩溃的哭嚎。
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阳光穿过梧桐树的缝隙,在我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寻侧过头,笑着问我:「在想什么?」
我摇摇头,迎着光,眯起眼睛,嘴角是上扬的弧度。
「没想什么。」
「就是觉得,今天天气真好。」
是的,真好。
一个没有陆则衍,没有玉佩,只有阳光、未来和身边人的世界。
真好。
更新时间:2025-07-07 02:5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