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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有歌集】

第一章:斜阳馆的月光

长相思·相思桐

寒女吟,白头吟,执手观卿半绛唇,袭云抚蹙颦。 是春心,度春心,故剑三旬空弃身,但遗琴瑟薰。

京都的雨季总在梅雨季末尾悄然来临。青灰色的云层低垂在岚山群峰之上,雨水沿着枫树新叶的脉络蜿蜒而下,在斜阳馆的黛瓦上敲打出细密的鼓点。我坐在廊下的藤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酒壶的冰裂纹,看着檐角垂下的铜铃在夜风中叮咚作响,忽然想起太宰治在《二十世纪旗手》里写的那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这八个字像把生锈的刀,剖开我二十五岁生日时吞下的第三杯菊花白,酒液混着苦涩在胃里翻涌。

"南老师,您又宿醉了?"吴桐的声音从回廊尽头飘来。她抱着褪色的琵琶转过拐角,月白色旗袍领口染着茶渍,发髻松散地垂下一缕青丝。恍惚间我竟想起《御伽草纸》里那个总在樱花树下等人的女子。这个瞬间,我恍惚看见十年前的自己——那个在北大图书馆抄录《文心雕龙》的穷学生,缩在暖气片旁啃着馒头,却为能触摸到线装书脊上的金线而热泪盈眶。

她的指尖掠过我眉角的疤痕,那是去年冬天在小酒馆和人争执时留下的。当时有个醉汉揪住我的衣领,声称我的研究是"对传统文化的亵渎",玻璃杯碎裂的声响里,我听见血珠顺着颧骨滑进嘴角的咸腥。此刻吴桐的温热掌心贴在我发烫的皮肤上,却让我想起太宰治在《人间失格》里描写过的那种虚无的温情:"仿佛被抛进深海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明知终将溺亡,却仍固执地不肯松手。"

檐角的铜铃忽然剧烈摇晃起来。风穿过竹帘缝隙,在我脚边卷起几页泛黄的稿纸——那是我为《四有集》写的注释,墨迹被雨水晕染成模糊的蓝黑色斑点。其中一页写着:"楚辞的'香草美人',不过是知识分子对精神净土的病态幻想。"这句话在脑中反复回荡,与父亲临终前沙哑的嘱托重叠在一起:"你从小就讨厌当个循规蹈矩的学者,但有些门必须由你亲手打开......"

"咖啡、白酒、茉莉花茶,构成了我的血液。"我推开她,踉跄着扶住廊柱。吴桐的笑声惊飞了檐下的灰雀,我望着她转身时晃动的马尾辫,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祇园遇到的那个姑娘。她穿水手服,发梢别着水钻发卡,像从《竹青》里走出的狐仙。

斜阳馆的地下室里,父亲生前珍藏的甲骨文拓片在酒精灯下泛着幽光。我忽然想起《新释诸国话》中提到的"文字是文明的密码",那些龟甲上的裂纹里,是否也藏着某个时代的叹息?吴桐的琵琶声突然停了,她望着我身后说:"老师,您父亲在世时,常说要把这些拓片整理成书。"

我转身看见岳馨怡站在青铜香炉旁,碎花裙裾扫过满地金黄的银杏叶,像极了《斜阳》中失去丈夫的贵族女子。她递来的那瓶菊花白,瓶身上用隶书写着"与君共醉",和二十年前我父亲埋在斜阳馆地窖里的那批酒竟是同源。

此时龙雪凝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庭院的竹林深处。她穿着浅灰色的连衣裙,怀里抱着素描本,发梢沾着细碎的水珠。当她朝这边走来时,满地的银杏叶忽然无风自动,像被无形的手掀起的金色波浪。这个场景让我想起《竹青》开篇的句子:"风吹过竹林的瞬间,所有的叶子都在诉说同一个秘密。"

"他们说我疯了。"她蹲下身捡起一片染血的枫叶,叶片边缘锋利如刃,"可我真的听见竹叶在哭。"她的指尖抚过叶脉时,我看见那些血管般的纹路正微微搏动,仿佛藏着某种古老的密码。这一刻,我想起太宰治在《人间失格》里对叶藏的描写:"他不是恶人,只是对人类感到恐惧而已。"

"我总梦见自己变成竹青。"龙雪凝蜷缩在飘窗上,发梢沾着干涸的泪痕,像极了《人间失格》里叶藏蜷在壁橱里的模样。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贴在心口,那里跳动的不是生命,而是被现代医学定义的"化学失衡"。

桂月吴桐

陌陌 月光朦胧

而今是 斜阳残照

缺月挂疏桐

匆匆 碧天清空

今又是 琵琶曲断

歌在人不同

思桐 思桐

凤栖梧桐

桓恸 桓恸

凰从我栖

一曲别离长相送

不及三盏桂花酒

——诗•吴桐

第二章:竹青的叹息

西江月·凝雪离

丹蔓绕,苇绡俏。飘飖风扶寥寥,黛眉婉婉美人娇,九凝雪离幽貌。 堪羡川红窈窕,又倾岩桂娇娇,千红万艳路遥迢,原是千金一笑。

深秋的京都像被浸泡在红茶里的方糖,连空气都泛着琥珀色的苦涩。龙雪凝蜷缩在文学院307室的飘窗上,碎花窗帘被风掀起又落下,露出她后颈处密集的针孔——那是她最近开始尝试的针灸治疗留下的痕迹。我捧着热腾腾的参茶站在门口时,听见她正在哼唱一段不成调的旋律,像是古琴曲《流水》被狂风吹散了音符。

我推开她宿舍门的瞬间,看见满地撕碎的素描本,那些画着竹林、古寺和穿着汉服的少女的纸片,像被风吹散的魂魄。她蜷缩在飘窗上,发梢沾着干涸的泪痕,像极了《人间失格》里叶藏蜷在壁橱里的模样。

"他们说我是怪物。"她忽然抓住我的袖口,指甲陷进我皮肤时带来久违的痛感,"可我明明能听见竹叶在哭。"这个动作好似太宰治笔下的金子美玲:"她像一只受伤的野猫,用利爪保护着内心最后的柔软。"她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奇异的银灰色,仿佛蒙着一层雾气的水晶球。

我摸到她床头那本《楚辞》,屈原在《九歌》里写"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可此刻满室的阴郁却像浸了水的宣纸,将所有清雅都沤成了腐臭。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贴在心口,那里跳动的不是生命,而是被现代医学定义的"化学失衡"。

在治疗室里,心理医生将电极贴在她太阳穴上时,仪器显示她的脑电波呈现出诡异的θ波频率。"这说明她在进行超常的创造性思维。"医生的话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当所有人都在沉睡时,我却在清醒地坠落。"我仿佛听到她在低吟。

这期间,龙雪凝完成了她渴望已久的装置艺术《声波牢笼》。不同频率的声波构建出精神病人的精神世界,当作品在798艺术区展出时,她突然指着其中一道红光说:"那是吴桐的琵琶声"。

此时岳馨怡发来一条消息:"DNA检测结果出来了,我和粟特商队有千分之七的基因相似。"配图是她站在敦煌莫高窟前的照片,手中捧着的蚕茧正在发光。这感觉就像《维庸之妻》里那个织布的女人:"我们都在命运的经纬线上穿梭,却永远看不清整幅织锦的全貌。"

从认识她的那天起,我便被她的课题所吸引。即便我只是个会写字、会无病呻吟的懦弱者。最初的那段时间,我近乎整日赖在她的实验室里,即便她的同学对我嗤之以鼻,即便她的导师对我拳脚相加,我仍赖在那,赖在岳馨怡的实验台旁,像一条上了年纪的看门狗一般。然而我却只是为了完成一篇长诗,只因敦煌的神秘、丝绸的轻柔以及她那张国泰民安的脸庞,都是我所追求的,我的作品需要的——这就是我,多么卑劣、自私啊…

可我依旧保持着帮他照看培养皿的习惯。

深夜的实验室里,我对着显微镜下的丝绸菌丝出神。这些微生物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吞噬棉纤维,生成全新的蛋白质结构。突然,培养皿中的菌落突然组成古老的甲骨文字符——那是"竹"字的变体。这个发现让我意识到,或许龙雪凝真的能听见植物的语言,就像太宰治笔下的山崎富荣能看见亡灵的存在。

当台风裹挟着暴雨袭来时,我在岳馨怡的实验室看到惊人的一幕:她将发光蚕茧植入丝绸织物,织机上的经线突然自动绷紧,梭子穿梭的速度快得肉眼难辨。那些丝线在灯光下呈现出星空般的璀璨,仿佛把整个银河系都编织进了衣料之中。这个瞬间,我终于理解了她为何坚持说"缫丝机的轰鸣会变成量子弦乐"。

凝消泪抛

纷纷银碎,玉屑消

露珠凝华,雪映桥

隆隆 风衬云霄

隐隐 云中龙啸

九凝华落泪珠抛

三冬景芜飞雪飘

——诗•龙雪凝

第三章:维庸之妻的酒

西江月•怡女馨

漫卷连天银碎,纷纷落下寒梅。往昔酣醉丽春怀。最爱佳卿眉黛。 撩抚东风叶败,袭袭直上楼台。今朝酌饮恁愁埋。情觅困犹陈蔡。

婚礼当天,斜阳馆的米仓里弥漫着混合着龙脑香与血腥味的诡异气息。父亲留下的甲骨文拓片在酒精灯下泛着幽蓝的光,那些龟甲上的裂纹仿佛在记录某个古老文明的临终遗言。岳馨怡穿着改良汉服缓缓走来时,我注意到她腰间系着那条用夜光蚕茧编织的腰带,随着步伐发出细微的荧光。

"我总梦见自己变成竹青。"她在交杯酒时突然说。这个瞬间,我内心暗自感慨:"世人皆醉我独醒,这该是多么寂寞的事啊。"她的婚纱拖尾扫过满地银杏叶,每一片都映照出她隆起的腹部——那里孕育着一个即将面临尘世苦难的、本不该存在的生命。

婚后的第三个月,我在京都大学图书馆的善本室发现了太宰治的《竹青》手稿残页。泛黄的纸页上留着茶渍晕染的痕迹,仿佛有人曾在这里反复摩挲。最令人震惊的是夹在其中的那片竹叶标本,叶脉纹路竟与岳馨怡的DNA检测报告完全吻合。这个发现让我想起父亲临终前紧攥着的那枚青铜铃铛,铃声似乎与实验室里蚕茧的荧光产生了共鸣。

当姜心雨第一次走进我的办公室时,她带着翻旧的《竹青》书,书页间夹着片风干的樱花瓣。"您说过真正的自由不是逃避,而是在轮回中找到位置。"她的声音清冷如泉,好似太宰治笔下的少女:"她们像未成熟的果实,外表青涩却藏着致命的甜美。"此刻她正在记录《四有集》的批注,钢笔尖划过纸面的声响,与研究室里培养皿的轻微爆裂声完美契合。

我曾多次尝试摆脱这一件又一件的机缘巧合,可这些事仿佛影子一般,对我紧追不舍。我不止一次地想要选择结束自己这丑恶又可悲的生命。然而——一次次迈出的步伐都被某种引力拽了回来。那是来自地心的、来自社会公序良俗的、来自神灵劝诫的、来自她、她、他,还有他们的……

结束生命这件事,一个人是不可以的,是不浪漫的,是不能够被原谅更是不能够被歌颂的。回看人生三十余载,我毫无建树,没有一件值得被人传诵的事。想起芥川,即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有芥川奖在后世长存。这就是不能一个人结束生命的原因,毫无浪漫诗意。我不止一次这么对自己讲……

“人的一生,所说的话有95%都是无效沟通。”这是我在一次课上写在黑板上的。我是个既循规蹈矩又玩世不恭的人,所以我总是在社会共识中做出创新,例如坚持用黑板写粉笔字。

岳馨怡的丝路基因检测报告成为我们婚姻的转折点。她在敦煌莫高窟的壁画前,用丝绸菌丝培养出荧光蓝的蚕茧,完成了一场跨越千年的文化对话。当她把蚕茧放在我手心时,就像《御伽草纸》中用童话抚慰战争孤儿的场景。

"我更适合单身。"我在书房里写下这句话时,岳馨怡正在产房写下长篇小说《缫丝机上的银河》。当护士说"生命体征平稳"时,她平静地回答:"总有一天,缫丝机的轰鸣会变成量子弦乐"。

怡女馨馨

渝关一梦衬暮玄,

泪潸潸

苦情受困锁玉关,

苦喃喃

乘梦,一夜飞渡

越千山

归舟,数载飘零

未得闲

江南有佳人,盘还

浙东望明婵,娇艳

怡女馨馨,唯有德贤

娴淑倩影,独情羡

——诗•岳馨怡

第四章:殉情的鹤

鹧鸪天·木馨易

拒霜不见最喜杨,裹梅狂客住西厢。瀛洲痴者难买笑,独锁檐廊暗自香。 万华赏。淡梅妆,优伶催酒饮琼浆。千娇但忘寒庭木,曾易馨馨今神伤。

三十八岁那年,我站在京都文学院的讲台上,面对着比太宰治当年更年轻的学子们。姜心雨坐在第一排,她正在写一本关于《竹青》的论文,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极了七十年前太宰治在《惜别》里记录的鲁迅备课的声响。

"南老师,您相信人能变成竹子吗?"她忽然在课间抛出这个问题。我看着她被荧光笔划过的《竹青》书页,突然想起龙雪凝房间的那些素描。原来有些灵魂的消亡,比战败后的日本更早显露出颓败的端倪。

台风夜,我带着她来到琵琶湖畔。二十年前我曾在这里救过跳湖的吴桐,十年前又在这里把岳馨怡的婚纱浸湿。现在姜心雨的帆布鞋陷进淤泥,她回头望着我,眼眸里浮动着竹青般的幽光。

"您说过要写一部比《人间失格》更温柔的小说。"她解开发髻,任由长发被风吹散,"现在可以开始了。"

身后传来姜心雨的笑声,像极了七十年前太宰治在玉川上水听到山崎富荣的轻笑。当夕阳终于沉入湖底,我忽然明白:所谓文人的血液,不过是永恒的孤独在血管里奔流的声响。

在决定殉情的前夜,我在斜阳馆的地下室翻出父亲生前整理的《清贫谭》手稿。姜心雨忽然指着其中一段说:"老师,您觉得现代人的精神困境,比蒲松龄的时代更严重吗?"

"我心中最爱是你。"我摸着姜心雨颈间的青铜铃铛,这是她十八岁生日时收到的礼物,和十年前岳馨怡戴的那只竟是同源。当夕阳终于沉入湖底,我脱口而出《二十世纪旗手》中的呐喊:"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在琵琶湖畔,我们像太宰治与山崎富荣那样用衣带彼此拴住。姜心雨的帆布鞋在淤泥中留下深深的印记,像极了二十年前吴桐跳湖时溅起的水花。当苦涩的湖水灌入喉咙时,我忽然想起龙雪凝在重症监护室指着心电图说:"那里有首《无题》"。

南桓的钢笔沉入琵琶湖底时,姜心雨的日记本漂浮在水面。她在最后一页写道:"老师,您说过真正的自由,不是逃避,而是在轮回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像京都的樱花,每年都开得寂寞而绚烂,却从不问为什么"。

当姜心雨的发髻没入湖水时,我终于明白太宰治为何选择玉川上水作为终结之地。二十年来,这里沉淀着太多未完成的告别:吴桐跳湖时溅起的水花,岳馨怡婚纱浸湿的涟漪,还有此刻姜心雨发间散落的樱花。她回眸时的笑容,与当年在祇园遇到的狐仙少女重叠在一起,仿佛时空在此刻坍缩成了永恒的瞬间。

"您说过文人血液里流淌的孤独......"她的呢喃被水波吞没。我解开衬衫领口,任由苦涩的湖水灌入喉咙。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我看见所有爱过的人化作萤火虫般的存在:吴桐的琵琶声在月光下凝结成霜,龙雪凝的素描本在风中纷飞成雪,岳馨怡的夜光蚕茧在黑暗中编织成永恒的光网。而我们的骨灰,终将在琵琶湖底的淤泥里相遇,成为某株新竹的养料——就像太宰治与山崎富荣的灵魂,至今仍在玉川上水的波涛中絮语。

我心雨落

望渭水汤汤 漭漭

有佳人为姜 惶惶

吾为思量 难忘

独爱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共享雾霭与虹霞

踏遍群山之巅

寻访每一块岩石下的

或是娇嫩中带着坚韧

或是弱小中透着凶狠

不,这不是你的本真

爱的本真

生命的归宿

我心落雨时

遗忘的晴空

——诗•姜心雨

终章:轮回的纹章

玉楼春

其一

空仗艳芳难自弃。

徒有苇编经损蔽。

词工歌妓盼欣喜,何苦辱名为小吏。

沽酒攀枝折柳易。

排唱登楼摘月里。

朝堂皇榜诽今夕,愿尊柳七讥贵利。

其二

耀灿碧霞青锁岸。

紫焰凝霜澄偃涧。

转阳还靛暮春寒,斓叶枝花梅月散。

孤叟道童执幔念。

古刹蔽垣芳正艳。

侍读一念暗姿妍,捻落花床卿客暖。

其三

昔日惶惶执笔望。

朝暮未觉三更响。

瓦栏亭榭贩一欢,尽夜欣欣拂畅漾。

无念茫茫俗世状。

何怕恁般轻毁谤。

自为白氅事风流,万世不还潇洒账。

命运总是在愚弄着我…

五年后的清明节,我在斜阳馆的庭院里埋葬了姜心雨的日记本。紫藤花架下,新生的竹笋正在破土而出。吴桐捧着修复好的《千里江山图》走来,画尾的题诗在阳光下泛着金光——那是我二十年前写给她的情书,此刻却成了整个故事的注脚。

"您听见竹叶的声音了吗?"龙雪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病号服,手里捧着一盆正在发光的菌丝体培养皿。这个瞬间,我终于理解了《清贫谭》中的箴言:"真正的文明,不是抗拒死亡,而是在毁灭中孕育新生。"

岳馨怡抱着婴儿站在廊下,孩子颈间的青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个铃铛与我收藏的那枚产生共鸣时,我恍然看见二十年前父亲在斜阳馆地窖里埋藏菊花白的场景——那些祈福纸鹤承载的,何尝不是整个家族对永恒的渴望?

暮色渐浓时,风穿过竹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我举起酒杯,任由菊花的苦香与往事一同沉入腹中。在这个瞬间,我终于读懂了所有文字的隐喻:楚辞的"香草美人"是知识分子的精神图腾,《竹青》的纹路是文明传承的密码,而我们所有人,不过是时间长河里转瞬即逝的涟漪。

南捱

沉沉烬,昏昏睡

欲睡还惊

似昏沉惊醒

又似沉昏难寐

低头直视漆黑的天花板上那一抹鲜红的

透过窗子折射进的防撞灯的余晖

仰头瞭望幽邃的夜空中那时隐时现着的

经过气层辉耀进的小行星的闪烁

人们不曾反思过

或许只是不被记述

但那每每在午夜亦或是凌晨

代代人数不尽的在这片星空下

反思过、惆怅过、迷惘过、徘徊过

也曾激昂过、骁勇过、果毅过、执着过

无论做何

都只是生活的一抹亮色

更庆幸的是今晚的夜空

带给我的讯息是令人感叹的

面对那过去,面对着现在

亦或是面对那未生或已死的未来

永远不要忘记

永远铭记牢记

对生活的热爱远胜过爱自己

——诗•南桓

【雪嫁衣】

第七根冰棱坠地时,南在樟木箱底翻出沾着墨渍的中山装。这是十二岁那年打翻砚台时,她偷偷用凤仙花汁替他遮掩的罪证。如今那些紫红斑点正在毛呢纹理里发酵成婚宴的灯笼,照得灵堂改装的喜房愈发惨白。

"送亲哥哥该戴白菊的。"她抚平喜服腰间褶皱,那里埋着去年流产时留下的银针。金步摇随动作发出碎瓷般的哀鸣,让人想起她父亲投井那夜,井沿冰层也是这般脆响。

南将手掌贴在她腹部尚未隆起的弧度,这个动作让他们同时颤抖——十四年前孤儿院领养手续的钢笔,此刻正在神龛下的铁盒里生锈。迎亲唢呐吹的是《圣母颂》,送葬队伍却拐进了结冰的教堂。当南背着她跨过某道阴影时,积雪突然显出父母离婚协议书的折痕。

"放我下来吧。"她在耳边呢喃,吐息融化南后颈的霜。这个瞬间他们都看清了:花轿红帘上的破洞,恰似当年被剪刀戳穿的结婚照里,母亲微笑的嘴角。

南的脚步顿了一下,仿佛被她的吐息冻结在了原地。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温柔,却又像是某种无声的诅咒。南缓缓将她放下,她的脚触地时,雪地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是某种脆弱的生命在挣扎。

她站在雪地里,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在凝视某个看不见的深渊。南站在她身后,手掌依旧悬在半空,仿佛想要触碰什么,却又不敢。他们之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时间也在此刻停滞。

“你还记得吗?”她忽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丝沙哑,“那年冬天,你带我去看冰雕,你说它们很美,像是永远不会融化。”

南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目光落在雪地上。那些积雪在他的注视下,仿佛渐渐融化,露出了底下埋藏的真相——那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他们站在孤儿院的门口,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命运会将他们推向何处。

“可是,它们最终还是融化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像是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就像我们一样,注定要消失。”

南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力感。他知道,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孤儿院里牵着他手的小女孩了。她的背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我们……还能回去吗?”南低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她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转过身,目光直视着南。她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无法挽回的结局。

“回去?”她轻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我们早就回不去了,南。”

南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了。他看着她,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可她的眼神却像是被冰雪冻结了,再也无法融化。

“你知道吗?”她忽然说道,声音中带着一种莫名的平静,“我一直以为,我们可以逃过这一切。可是,命运从来不会放过我们。”

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他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他们曾经以为可以逃过命运的捉弄,可最终,还是被推向了深渊。

“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吧。”她低声喃喃,目光落在远处的雪地上,“就像那些冰雕一样,注定要消失。”

南的心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裂了,疼痛从胸口蔓延到全身。他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她转过身,缓缓向远处走去,脚步轻盈得像是踩在云端。南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消失在雪地中,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绝望。

他知道,她已经离开了,再也回不来了。

雪依旧在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掩埋。南站在雪地里,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空虚。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结局吧……

更新时间:2025-07-07 02:4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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