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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羞辱与抉择

“就凭你,也配坐在这里?”

苏蔓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喧闹的咖啡厅一角,清晰地刺进陈默耳中。她手里捏着陈默刚从背包里掏出来、准备最后冲刺自习的笔记本,封面磨得发白,页脚卷曲。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把她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却衬得她眼神里的轻蔑更加刺眼。

这本笔记,陈默记得很清楚,在二手书摊淘了一个多小时,把两个星期的午餐钱换来的。他习惯了,习惯旧书包肩带的轻微断裂,习惯身上这件洗得发灰的T恤领口微微松弛。他的贫穷如影随形,像粘在衣服上的油渍,洗不干净,也遮不住。

咖啡厅里嗡嗡的人声骤然低了下去,十几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集中过来。

苏蔓涂着亮色甲油的指尖随意地翻着泛黄的笔记本,那些用不同颜色笔迹密密麻麻写下的化学公式和物理模型,在她眼里似乎是一堆肮脏的垃圾。“离高考不到一个月了吧?还抱着这种废品。”她嗤笑一声,目光扫过陈默脚边那个开了线、露出劣质海绵内衬的旧背包,毫不掩饰地停留在他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上。“天天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怕是学费都交不起吧?这咖啡钱,是不是把你妈给你存着补裤子的零花钱都抠出来才凑够的?”

几个围在她身边的女生配合地笑起来,其中一个夸张地捂住嘴,眼睛瞟向陈默露着线头的背包侧面口袋。

一股热意“轰”地冲上陈默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脸上瞬间火辣辣地灼烧起来。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目光的重量,混合着好奇、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这远比任何拳头都让人窒息。

“书还我。”他声音很沉,像从喉咙里费力地挤出来的石磨。他没去看苏蔓,视线落回自己那本被污名化的笔记上。

“还你?”苏蔓漂亮的眉毛高高挑起,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两根手指嫌弃地夹起笔记本,又随意地松开,任由它“啪”地掉在擦得锃亮、印着咖啡店LOGO的地面上。笔记摊开了几页,上面用红笔加重的重点题型清晰可见。“喏,自己捡啊。这破地方的地板,都比你那不知道从哪个垃圾桶扒出来的破本子干净。”她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弧度,脚尖还不忘在那摊开的页面上“不经意”地轻轻踩了一下。

那轻微的“噗”声,像一记闷棍砸在陈默心上。羞辱的沸点瞬间到来,不是愤怒的爆炸,而是一种冰冷的、沉重的绝望沉入心脏最底层。血液不再汹涌,反而凝滞了。他定定地看着地上那本承载了无数个深夜心血的笔记,看到某个空白页上自己用铅笔极轻地勾画出的未来蓝图——一串数字编号和一行字迹狂草几乎辨认不清、属于国内顶尖学术机构的名字。那是支撑他熬过每一个贫寒清晨的唯一念想。

就在这死寂般的尴尬中,咖啡厅播放的背景音乐恰好结束,进入一个短暂的空白切换。一道清亮、带着点疑惑的熟悉声音,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精准地穿透这团令人窒息的沉闷空气。

“陈默?”

陈默循声抬头。

门口逆光处站着高挑的林薇,她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双肩包——和陈默的那个像是从同一批处理厂淘汰下来的孪生兄弟。她扎着简单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简单的白色短袖衬得她的脸庞干净得耀眼。此刻她脸上写满诧异,快步走了过来。

林薇在陈默身边停下,没有看苏蔓,目光落在地上的笔记和脸色灰白、僵立着的陈默身上。她没有说话,只是动作自然地弯下腰,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那本沾了点灰尘的笔记捡了起来。她用指腹仔细地拂掉封面上的脚印痕迹,动作轻柔,仿佛那是块易碎的玉。然后,她把笔记本递向陈默。

这一连串的动作,流畅得像是排练过无数次。

苏蔓看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尤其看清林薇那张不施脂粉却清丽脱俗、在班里人气甚至隐隐压过她一头的脸,眼神瞬间冷得像结了冰碴。“哟,这不是我们的年级万年老二林大学霸吗?”苏蔓的红唇刻薄地抿起,“怎么,看见同病相怜的穷鬼被踩,坐不住了?这年头,捡破烂的也开始拉帮结伙了?”她刻意强调了“同病相怜”和“穷鬼”。

林薇完全无视了她尖酸刻薄的话语,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她只是看着陈默,眉头微蹙,清澈的眼眸里是不作伪的担忧。“没事吧?”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在陈默耳边,带着一股沉静的力量。

陈默看着递到眼前的笔记,再抬眼看看林薇那双映着自己狼狈影子的眼睛。苏蔓刻薄的言辞还在持续输出,周围人的低语和窃笑也还在继续。然而,林薇无声的支持如同一道屏障,短暂地隔开了那些冰冷的恶意。可越是这样,心底那股被强行按下去的屈辱和压抑的愤懑便冲撞得越发厉害,几乎要将他撕裂。他不能在这里爆发,绝对不能。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他伸出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从林薇手中接过了那本带着灰尘和凉意的笔记。粗糙的封面边缘划过掌心,留下一种麻木的钝痛。

他死死攥紧笔记本,捏得纸张都轻微变形,仿佛那是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他深深地、压抑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进入肺腑却带着咖啡的苦涩香精味,更让他作呕。不再理会身后的苏蔓瞬间拔高的、充满挑衅的尾音——“喂!我跟你说话呢,装聋作哑啊?跟你那死了爹一样……” 也避开了林薇担忧询问的目光,他猛地低下头,几乎是撞开旁边看热闹的人群,低着头,僵硬着背脊,像一只被烫伤的孤兽,仓惶地冲出了咖啡厅明亮得令人窒息的玻璃门。

外面炽烈的阳光兜头浇下,晃得他眼前发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那栋熟悉破败、墙皮剥落得像得了皮肤病的老旧居民楼的。楼道里弥漫着各家各户混杂的饭菜油烟味和隐约的霉味。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吱呀——”

门被推开,熟悉的家徒四壁的景象扑面而来。狭小,拥挤,一张旧沙发几乎占据了客厅的三分之一,上面堆满了颜色暗淡的旧衣物。墙角那张用旧课桌改造的书桌上,铺满了各种演算纸和翻得毛了边的旧习题册,桌脚下面还散落着几本高考资料和一个露出里面棉絮的旧靠枕。

陈默踉跄着走过去,把那本皱巴巴、沾着灰尘和无形脚印的笔记,狠狠地摔在桌子上。沉重的声响惊动了里屋正在糊手工零件的母亲。

她掀开打着补丁的门帘出来,身上那件褪了色的旧衣服袖子挽到手肘,粘着些星星点点的胶水痕迹,手里还捏着一个半成品的发卡零件。蜡黄的脸上布满细密的皱纹,看到陈默惨白压抑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她浑浊的眼睛里立刻涌上浓浓的心疼和惊慌。

“默默?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母亲的声音带着急切的沙哑,把手里的东西丢下就快步走到他跟前,粗糙冰凉的手指想碰又不敢碰他的脸,只是无措地在他胳膊上摸索,“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又没吃午饭?饿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母亲连珠炮似的关切询问,像无数根细密的针,针针扎在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咖啡厅里苏蔓刻薄的声音还在他脑子里尖锐地回响,眼前是母亲那双布满老茧、因常年做工而皲裂的手,和桌子上那堆换不回几个铜板的手工零件。

疲惫、屈辱、心酸、不甘……种种情绪拧成一股尖锐无比的钢丝,死死勒紧了他的心脏,连喘气都带着撕裂的痛。

“妈……” 他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仿佛喉咙被砂纸磨过,“……高考……我不参加了。”

“什么?!” 母亲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由蜡黄迅速褪成惨白,“不参加了?怎么能不参加了?!默默,你说什么胡话!”她一把抓住陈默的手臂,那枯瘦的手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你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熬了多少夜,吃了多少苦?就为了这一哆嗦!怎么能说不考就不考了?!是学校……还是老师……”

“是没钱!”陈默猛地甩开母亲的手,积压了一整天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被彻底碾碎的自尊和绝望轰然爆发!他指着那堆手工零件,指向窗外远处城市灯红酒绿、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繁华,指向自己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声音嘶哑得如同困兽最后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子:“你看看这个家!看看这堆东西!看看你!再看看我!我们连下一顿饭钱在哪儿都不知道!就算……就算撞了狗屎运考上了!学费呢?生活费呢?拿什么交?!拿你的命去换吗?!” 巨大的吼声在逼仄的空间里撞击回荡,震得他自己都耳膜嗡嗡作响。

爆发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冰冷的疲惫席卷全身。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

母亲呆立在原地,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脸上所有的焦虑、心疼都凝固了,只剩下被这残酷现实撕裂的茫然和巨大得足以将她吞没的痛苦。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迅速聚起泪光,却死死忍着,不肯让它们掉下来。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半天才艰难地嗫嚅出声:“默默……是妈没用……是妈拖累……”

每一个字都沉重得像铅块,砸在地上,也砸在陈默的心上。

他没有再看母亲,巨大的无力感像沉重的淤泥将他拖曳着、窒息着。他拖着灌了铅的腿,一步一步挪回自己那个用三合板在客厅角落隔出来的、勉强称为“卧室”的空间。

门板吱呀一声合拢,隔绝了母亲压抑的啜泣声和客厅昏黄的光线。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一张嘎吱作响的单人床和一张连漆皮都掉光了的小书桌。桌子靠墙的位置,钉着一个用旧硬纸板自制的简易“日历”,距离高考的日子被红笔凶狠地圈起,旁边贴满了用胶布勉强粘住的便签纸条,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待背知识点。

陈默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把自己摔在那张硬板床上,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瞪着天花板角落里一团模糊不清的蜘蛛网,眼神空洞。苏蔓轻蔑的嘲笑、周围同学的窃笑、母亲绝望的眼神、那本被扔在地上的笔记……各种画面在脑中疯狂闪回、交织,最终定格在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上:考上了,又如何?那个沉甸甸的梦想背后,是需要真金白银去填补的巨大沟壑。他家的沟壑,是填不平的。

放弃吧。

这三个字像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麻痹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从没有一刻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梦想碎裂的声音,如此真切地尝到绝望那冰封骨髓的滋味。他甚至能闻到那张硬纸板日历上红笔圈画的日期散发出的死亡气味。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将他彻底淹没,他闭上眼,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放弃的念头是毒药,却也是此刻唯一能带来片刻宁静的麻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死寂中被一阵微弱但持续的震动声打破。

嗡嗡…嗡嗡…

是他扔在书桌上、屏幕布满蛛网般裂痕的破旧手机在震动。

陈默的眼皮沉重地抬开一条缝隙,茫然地盯着昏暗的天花板。嗡嗡声锲而不舍,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固执。是短信?还是哪个缺心眼的推销电话?

他懒得动。放弃的念头早已麻痹了所有的感官。

嗡嗡声停了。不到两秒,又执拗地再次震响。仿佛对方知道他不接就不罢休。

黑暗角落里蜷缩的人终于极其不情愿地动了一下。他费力地撑起酸痛的胳膊,摸索着撑起身体,如同溺水的人挣扎出水面,挪到那张掉了漆的书桌前。

屏幕碎裂的光勉强照亮了他苍白疲惫的脸。他指尖冰得几乎失去知觉,划开屏幕的动作也带着浓重的滞涩感。一个从未见过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寥寥一行字:

【重要文件已至邮箱。清北。】

第二章:铁拳与邀约

陈默的瞳孔在碎裂的手机屏幕光线映照下,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屏幕上那行冰冷的黑字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的视网膜:

【重要文件已至邮箱。清北。】

清北?

两个字如同两道无声的惊雷,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在他因为绝望而几乎放弃思考的脑海混沌中猛地炸开!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血液在短暂的凝滞后疯狂倒流,冲击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这感觉不亚于在绝对寂静的午夜,被一口巨大铜钟贴在耳边狠狠撞响!

清北!这两个字蕴含的重量,足以压垮任何一个高三学生的神经!那是千军万马挤一条独木桥的终极目标!是他无数个日夜啃着冷硬的馒头、就着昏暗灯光在书上刻下的血泪誓言!更是他刚刚才亲手将其判定为不可能负担的、注定要碎裂掉的遥不可及的水中月!

可它现在……用这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在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里?

是诈骗?是苏蔓那些人的新把戏?还是……某个程序员的恶作剧?

无数荒诞和猜疑的念头如同沸腾的水泡疯狂涌现、碰撞,却又被那两个字本身蕴含的、铭刻于灵魂深处的分量强行压制下去。那根名为“放弃”的脆弱神经,被这石破天惊的两个字狠狠扯动,摇摇欲坠。

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轻薄的手机。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不行!必须看到!

他几乎是扑到那张吱呀作响的小书桌旁,粗暴地一把按下电源开关。那台服役年限超过五年的老旧电脑迟钝地呻吟着,机箱风扇发出不堪重负的噪音,屏幕慢吞吞地由黑转灰亮起。幽蓝的光映着他额角沁出的冷汗和因极度紧张而紧抿的唇线。

心脏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每一次搏动都在撞击着他的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回响。他快速地点开浏览器,输入那个几乎刻在骨子里的邮箱地址和密码。

登录框上方那个丑陋的沙漏图标疯狂旋转,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老旧硬盘嘎吱嘎吱的读取声在死寂的小屋里被无限放大,如同等待审判的倒计时。

啪嗒。

登录成功。

收件箱里寥寥几封新邮件中,一封没有主题的邮件突兀地躺在最上面。发件人地址是一串毫无意义的英文字符乱码。就是它!

鼠标指针移到邮件上时,陈默屏住了呼吸。指尖悬停在鼠标左键上方,肌肉因过度用力而紧绷颤抖。点?还是不点?

巨大的未知恐惧和一丝渺茫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疯狂希冀在他脑中激烈搏杀。或许……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一咬牙,猛地按下了左键!

邮件弹开。

没有冗长的称谓,没有客套的寒暄。一张高分辨率扫描文件的预览图占据了整个邮件正文区域。

图片的背景是厚重的、带着沉甸甸历史感的深蓝色纹理纸张,仿佛能透过屏幕闻到那种独特的印刷油墨气息。纸张顶端正中央,是华夏学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烫金大字——

【录取通知书】!

而紧接着下方的两行字,带着一种磅礴沉静的力量,清晰地烙印在陈默的瞳孔深处!

【陈默同学:

经审核,你被我校物理系(少年班计划)录取……】

烫金的校徽和清晰的“清北大学”字样,如同最古老也是最权威的印章,狠狠敲打在陈默的心脏上!少年班计划?那个传说中的、只招收真正物理怪才、名额稀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顶级培养项目?!这个名词像一道强光,刺得他眼前一阵发白,几乎要眩晕!

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堤坝!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耳畔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他甚至猛地从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死死攥紧桌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爆出可怕的白!是真的!是真的?!!他真的……他做到了?!!

然而,这狂喜仅仅持续了不到一个呼吸。

一个狰狞的、血淋淋的念头如同潜伏的毒蛇,从冰海深处猛地探出头,一口咬住了那刚刚升腾的热望!

钱!!!

如同一盆混合着冰块的冷水,从百会穴兜头浇下!刺骨的寒意在每一寸皮肤下蔓延、冻结!那刚刚还滚烫跳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刺骨的大手瞬间捏住,死死攥紧!剧烈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咙!

通知书是真的!可钱呢?那天文数字般的学费和生活费……它不会因为这张电子通知书就从天而降砸在他头上!狂喜被巨大的现实沟壑瞬间撕裂、吞噬,只留下更加深沉的绝望和比之前更强烈的自我唾弃!他又一次被这个冰冷的现实戏耍了吗?给他一个希望的天堂之门,然后当着他的面再狠狠关上?!这张所谓的通知书,此刻更像一张冰冷的、无声的嘲讽书!

嗡——

握在手里的手机又是一震。

屏幕瞬间亮起,依旧是那个陌生的号码。只有五个字,却像一只粗暴的手,狠狠扼住了陈默的咽喉,将他即将被绝望吞噬的窒息感打断:

【去学校。老肖。】

老肖?

老肖!是他高一时的物理启蒙老师肖建国!那个总是穿着不合身中山装、头发花白得像一团乱麻的倔老头!那个一眼看出他对物理不同寻常的狂热、顶着巨大非议力排众议把他塞进竞赛预备队、让他这粒蒙尘的“废铁”有了第一次接触真正前沿知识机会的恩师!

那个后来因为某种讳莫如深的原因,在他高二下学期某个闷热午后,突然从学校教师名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无数学生私下猜测议论的老人!

手机屏幕上这简短到极致的信息,却蕴藏着远比那张录取通知书本身更巨大的冲击力,和更令人心悸的未知谜团!老肖他……回来了?还是……这张电子通知书……和消失的老肖……有关联?!

陈默脑中一片混乱的风暴!信息爆炸带来的冲击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死死盯着屏幕,像是要从这几个冰冷的方块字里榨取出隐藏的真相。去学校?现在?可天色……他猛地扭头看向窗外——夕阳早已沉没,只留下天际线上一抹最后的紫红血痕,浓稠如墨的夜幕正急速吞噬着整座城市!路灯昏黄的光线在地面上投射出扭曲诡异的影子。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肖老师的失踪本来就充满疑点,此刻这张诡谲的通知书和深夜的邀约……如同潘多拉的魔盒被开启了一条缝隙,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默默?”客厅里传来母亲压低了声音、充满担忧和不确定的呼唤。

陈默如梦初醒!他不能在家里等!更不能把母亲卷入这个散发着未知危险的漩涡!他必须立刻搞清楚!

“妈!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他嘶哑地应了一声,顾不得收拾满桌狼藉,甚至没看清脚底差点被散落在地上的资料绊倒,一把抓起那个线头耷拉的旧背包和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风一样冲向门口。

“这么晚了你去哪……”母亲急切的声音追出门外,他顾不上回答,只是甩下一句“马上回来!”,人已经冲下了发出巨大噪音的铁皮楼梯!

夜风带着一股躁热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吹在他汗湿的额头上,激起一阵凉意。小区里几盏昏暗的路灯在浓密的梧桐树荫下忽明忽暗,将长长的树影扭曲地拖在地上,像蛰伏的鬼魅。他拔腿朝着学校方向狂奔,劣质帆布鞋底敲打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急促而空洞的“啪嗒”声。

通往学校的近路是条逼仄阴暗的巷子,没有路灯,只有两边高耸围墙和居民楼后窗透出的零星昏光勉强勾勒出坑洼不平的路面轮廓。浓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泥沼,吞噬着每一步的回响。汗水不断从鬓角滚落,跑得喉咙深处都泛起血腥味。脑子里塞满了烫金的通知书、诡异的信息、消失的肖老师……

突然!

“嗖!”

“嗖!”

几声极其细微的、快速滑过空气的锐响在前方黑暗深处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

砰!砰砰!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带着清晰可闻的骨骼碎裂声和压抑的、短促痛苦的闷哼骤然撕裂了小巷的死寂!

陈默狂奔的势头如同急刹车般猛地僵住!脚步钉死在原地!刺骨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瞬间从尾椎骨蹿升到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声音……就在前面不到五十米!就在通往学校后门的必经之路上!

冷汗像冰凉的蛇,瞬间爬满后背!巨大的危机感像无形的巨手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是本能地,他身体猛地向旁边一闪,把自己紧紧贴在冰冷湿滑、散发着尿臊味的墙壁凹槽阴影里!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声几乎要穿破耳膜!

黑暗中,几道穿着深色运动服、身材异常壮硕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地从更深的巷弄中闪出!他们手里握着短棍,戴着遮住半张脸的运动帽,动作快得像受过训练的猎豹。他们根本没理会黑暗中那几个痛苦倒在地上、身体扭曲着抽搐的“障碍物”,目标极其明确地分开两队,一左一右快速冲向巷子两端出口!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精准高效的暴力气息!

他们要堵死这条路!堵死他?!

陈默的身体在冰冷的墙壁阴影里绷紧到极限,每一寸肌肉都在因为巨大的惊骇和本能的求生欲而颤抖!冷汗顺着脊柱沟往下滑,带起一阵触电般的冰冷战栗。

左边!快!趁他们还没完全封死左边那个通往主干道的狭窄岔口!这是唯一的缺口!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烙进脑海!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犹豫!机会稍纵即逝!

就在那为首最壮的彪形大汉脚步踏向左岔口的瞬间!

“嗬!!!” 陈默喉咙里爆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那不再是恐惧的悲鸣,而是被逼到绝境、即将爆裂的愤怒和孤注一掷的凶狠!他如同被强力弹簧弹出的炮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即将被堵死的左侧岔口缺口亡命冲去!

身体几乎撕裂空气!爆发的冲刺速度远远超过了他平时体能极限!那冲刺中裹挟的决绝气势甚至让刚刚封堵到位、立足未稳的彪形大汉都动作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这零点几秒的凝滞!

就是唯一的生机!

陈默的身体带着一股疯狂的劲风,几乎是擦着大汉因拦截而举起手臂的腋下空隙,硬生生挤了过去!肩膀撞在对方那硬得像岩石的三角肌上,骨痛欲裂!但他根本感觉不到!脑子里只有一个指令:冲过去!

彪形大汉低吼一声,显然被这突然冒出来、速度惊人的“老鼠”激怒了!蒲扇般的大手带着猛烈的劲风,狠狠朝陈默的后脑勺拍下来!这要拍实了,当场就得脑震荡!

风声已至脑后!带着死亡气息的劲风几乎撕裂了陈默耳后的汗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身体本能地做出了一个违背物理常识的闪避动作——几乎是拧身旋转的前冲!这是无数次在那逼仄角落、为了躲避飞溅的水花或者横飞的物件才练就的近乎野生的反应!

呼!

巨大的手掌几乎是贴着陈默后脑勺几毫米的距离,扇了个空!带动起的气流猛冲过去!

陈默踉跄了一下,爆发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反而借着这股推力和旋转的惯力,如同挣脱了牢笼的野猫,一头扎进了左侧那条堆满垃圾桶和废弃纸箱、更加昏暗狭窄的岔口!瞬间消失在那片更深的黑暗之中!

“操!属泥鳅的?!”身后传来彪形大汉暴怒至极的咆哮和同伴迅速包抄过来的密集脚步声!手电刺目的光柱如同利剑,在他身后的垃圾堆和墙面上混乱切割!

陈默根本不敢回头,心脏如同要爆裂般疯狂跳动着,鼓动着他的双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只知道亡命飞奔!书包在背上疯狂甩动,几乎要将他带倒!他跌跌撞撞,穿行过一条又一条迷宫般的漆黑陋巷,把身后的怒吼和灯光远远甩开!

直到肺像破风箱一样嘶鸣起来,双腿灌满铅块般的酸软沉重,他确定暂时安全,才在一个堆满废旧建材的荒僻角落阴影里,靠着一堵冰冷粗糙的砖墙,脱力般地滑坐下来,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汗水早已浸透了T恤,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手忙脚乱地从背包侧袋掏出那部裂屏手机,像抓住唯一的浮木。必须打给老肖!打不通……那就只能去学校!越快越好!

屏幕亮起,刺目的光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可就在这微光里,他惊觉右手掌心靠近虎口的肌肉上,不知何时,赫然出现了一道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新鲜划痕!

伤口极浅,只渗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血丝。

但陈默后背的寒毛,却在看到这道小伤口的刹那,根根倒竖起来!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血?

什么时候?!

他混乱的脑中突然闪现出刚才擦着大汉腋下挤过去时,似乎……似乎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飞快地从他手掌边缘……扫了过去?!

是刀?对方手里有刀?!

一阵冰冷的后怕瞬间席卷全身,让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混合着更加浓烈的不解和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那些人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会动刀?就为了截住他?!

他必须立刻见到肖老师!必须知道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颤抖的手指在裂开的屏幕上艰难操作着。屏幕右上角的信号图标弱得像风中残烛,只剩下一格微弱的信号在颤抖挣扎。

拨号。

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名字滑过。他的手指因过度紧绷而僵硬,指尖带着冰凉的汗意和细微的颤抖,在那个他几乎遗忘、又无比熟悉的名字上悬停了一瞬——肖建国。

仿佛耗尽全身力气,他按下了呼叫键。

嘟——

嘟——

短暂、空洞的接通音在安静的夜色和紊乱的呼吸中响起,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紧绷的心弦上。汗水顺着他绷紧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颤抖的手机屏幕上,模糊了蛛网般的裂纹。

接通了?他猛地屏住了呼吸!

几秒漫长的死寂后——

听筒那头,传来一连串极其古怪、难以分辨的“滋……滋……嘁咔……”的电子噪音。

没有预期中老肖那熟悉而沙哑的嗓音。

这噪音尖锐、断续,带着一种非人的、毫无情感的韵律,仿佛信号极其微弱,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干扰……或者说……控制?!

第三章:烫金的筹码

肖老师可能也在危险中!这个念头像烧红的铁水,瞬间灌满陈默紧绷的神经!听筒里那“滋滋咔咔”的电子杂音,简直像是来自某个失控的深渊!

不能待在这!必须立刻去学校!

陈默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猛地从冰冷粗糙的墙角弹了起来!肺部依旧火烧火燎地痛,双腿沉重发软。但他管不了了!刚才亡命狂奔时那股被逼到绝境的凶狠再次占据上风!

他不再选那些漆黑偏僻的小路,一头扎进亮着昏黄路灯光的主干道。街道上行人稀疏,偶尔有车辆呼啸而过,强烈的灯光晃得他眼前发花。但他像一只嗅觉敏锐的孤狼,凭借本能和记忆,七拐八绕,专门走光线最暗、车辆最少的边缘地带,用尽全部力气朝着学校方向狂奔!书包在背上一甩一甩,撞击着疼痛的肩膀。

校门!巨大的铁栅栏门紧闭着,旁边保卫室透出微弱的灯光。

陈默速度丝毫不减,眼睛死死盯住那扇冰冷的铁门!高度!冲刺!就在临近铁门的瞬间,他猛地爆发出一股凶狠的冲劲,助跑!蹬墙!双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攀住冰冷的、锈迹斑斑的铁栏杆顶端!

呲啦!

T恤腋下发出一声清晰的撕裂声!手臂肌肉在极致的拉伸下火辣辣地疼!但他丝毫感觉不到!身体爆发出惊人的灵活和力量,翻越!落地!整个动作在不到三秒内完成,甚至没有给保卫室里可能循声而来的保安一个反应的时间!双脚稳稳落在校内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闷响。

熟悉的校园在深沉的夜色下显得空旷、安静,甚至带着几分疏离的陌生感。巨大的教学楼群像沉默的巨兽蹲伏在黑暗中,只有个别窗户透出几点零星的灯光——不知是高三办公室还是宿管房间。

冷风吹在汗湿的额头上,带走热气。陈默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他背靠在铁门内冰冷的砖柱阴影里,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夜色笼罩的校园。安静……太安静了。刚才的惊心动魄和这里的静谧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反而让人更加心头发毛。

老肖……会在哪里?他消失了这么久……

对了!物理楼!顶楼最角落的那间老旧实验室!那里曾是物理竞赛小组的秘密基地!肖老师以前经常窝在那里捣鼓那些废弃的实验仪器!那是他“消失”前最后常待的地方!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陈默——如果肖老师真的回到了学校,最可能的地方就是那里!

行动!

避开主干道上监控探头清晰的扫射角度,他像一道融入黑夜的影子,紧贴着路旁高大的香樟树投下的浓密阴影,压低身形,快速穿梭!身体里仿佛有新的力量被激发出来,支撑着他敏捷地躲过几个开着电筒巡视晚班的校工,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物理实验楼下。

楼门果然虚掩着,仿佛在特意等着谁。楼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牌发出幽绿的微光。空旷的回廊里回荡着他自己的心跳声和几乎被压到极致的呼吸声。

顶楼。

走廊尽头那扇刷着陈旧蓝油漆的门,此刻紧闭着。门缝下方,一线微弱到难以察觉的暖黄色光亮,如同被禁锢的萤火,顽强地渗漏出来。

门里……有人!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陈默站在几步之外,隔着冰冷的空气和厚重的门板,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破腔而出!汗水再次从额角滑落,喉咙因为长时间的奔跑和神经的极度紧绷而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打磨。他深深吸了一口楼道里充斥着灰尘和化学试剂混合味道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稳住几乎要痉挛的手指,伸向那冰凉的金属门把!

旋开!

门无声地向内开启一条缝隙。

熟悉的情景涌入视野。但这间堆满了各种废弃实验器材、烧杯试管蒙尘的老旧实验室,此刻和记忆中的杂乱无章截然不同!

实验室顶灯没开。唯一的光源来自于一张巨大的、满是油污和划痕的木制实验台。桌台的一角,被清理出一片不规则的、极其干净的区域!一盏老式的绿色玻璃罩台灯,正亮着温暖柔和的光晕!灯影映着桌面上一样东西,瞬间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陈默全部的目光!

一个厚实的牛皮纸文件袋!

纸质坚韧,棱角分明。

在灯罩投下的柔和光晕下,他能清晰地看到文件袋封口处那盖着的、鲜红的封口蜡戳!蜡印清晰、厚重,刻着一个简洁有力的图案——一个原子核被电子环绕的简化模型!那正是清北大学物理科学学院的标志!

清北物理学院!

陈默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流冲刷的声音!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他忘记了身体的疲惫和疼痛,脚步不受控制地挪近那张巨大的实验台,眼睛死死钉在那个散发着神秘光泽的牛皮纸袋上!指尖因为激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而微微发颤。

这就是短信里说的……“重要文件”?

它……就放在这里?像是……就在等他?!

就在这时——

噗通!哗啦!

实验室角落那片最深邃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跌倒声响!紧接着是一连串金属零件或者玻璃器皿被带倒滚落、碎裂的刺耳噪音!

“谁?!”陈默如同惊弓之鸟般猛然后退一步,低喝出声!身体瞬间进入戒备状态,双拳下意识握紧,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刺向声音来源!

灯光投射的边缘,浓稠的黑暗缓缓蠕动了一下。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肩膀上还蹭着几块油污的灰色工装裤的身影,极其狼狈地从一堆废旧的电机线圈和散落零件中挣扎着爬了出来。他花白的头发如同狂风中的枯草,蓬乱地炸开,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某种黑乎乎的油渍,一只脚上的旧解放鞋还掉在了杂物堆里。

他一只手扶着旁边一个生满铜绿的空氧气罐,努力想撑起身体,另一只手胡乱揉着撞得发红的额头,动作踉跄,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这、这老腰……嘶……关键时候掉链子……哪个不长眼的把散热片搁这儿碍事……”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无比清晰地传进陈默耳中。

声音响起的刹那,陈默像是被一道巨大的电流贯穿了身体!

“肖老师?!”

那熟悉的腔调!那特有的、仿佛一辈子都在跟金属机械打交道才沾染上的疲惫沙哑!是肖建国!真的是他!虽然模样狼狈得像刚从矿山里逃难回来!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瞬间冲垮了陈默!他箭步冲上前,一把扶住了踉跄着快要再次跌倒的老人!触手所及的手臂嶙峋而冰凉,带着一种异常枯槁的手感。

“肖老师!真的是您!”陈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您……您这一年多去哪儿了?!怎么……”他看着肖老师此刻狼狈破败的样子,尤其是那只裸露的、脏兮兮的脚掌,后面的话哽在了喉咙里。眼前的景象和过去那个虽然不修边幅、但腰杆挺直、精神矍铄的老肖差距太大!

“咳……咳咳……好小子!有把子力气!”肖建国借着他的搀扶总算站稳了,咧开嘴似乎想笑一下,露出泛黄的牙齿,但那笑容扯动了脸上的肌肉,又痛得他抽了口气。他摆了摆手,浑浊的老眼透过糊满灰的眼镜片看向陈默,里面似乎有极其复杂的光芒一闪而逝。他不再提自己消失的原因,目光却立刻越过陈默的肩头,落在他背后桌子上那个牛皮纸袋上。

“陈默!”老肖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快!拆开它!现在就拆开!看里面的东西!”

陈默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不是因为催促,而是他清晰地看到肖建国那浑浊的眼珠深处,在这一瞬间掠过一丝……深深的忧虑和恐惧?!仿佛那牛皮纸袋里包裹着的不仅仅是录取通知,还有某种即将引爆的东西!

顾不上细想!巨大的疑问和那两张通知书的重量几乎要将他压垮!陈默猛地转身,一把抓过桌上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

封口蜡硬得像石头。他几乎是粗暴地用手指抠开、撕开坚韧的纸袋边缘!厚厚一沓文件滑入他微微颤抖的手掌!

最上面一张!

那张在邮箱里见过的高清扫描件此刻正静静躺在他手中!但触摸到实物的瞬间,那种厚重纸张的独特质感、烫金字体微微凸起的触感、以及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清淡却不容忽视的高级油墨气息……都在强烈地冲击着他的感官!

和电子版一模一样的深蓝色纸面!触感如同冰凉厚重的玉石!顶部中央,烫金的大字“录取通知书”像小小的太阳,光芒灼人眼目!下方端正的铅字清晰无比:

【陈默同学:

经审核,你被我校物理系(少年班计划)录取……】

薄薄的纸张,此刻却重若千钧!少年班计划!这个被老肖曾无数次在深夜、指着窗外星空提起过的、承载无数天才梦想的终极殿堂!此刻就在他手里!

没有想象中巨大的欣喜若狂。巨大的、如同山峦般压在心口的学费阴影瞬间笼罩下来!这张沉甸甸的通知书,此刻更像一份沉甸甸的、冰冷的账单!一个对他命运的嘲讽!

“肖老师……”他抬起头,脸上是压抑不住的苦涩和茫然,声音干涩得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这……少年班……我知道分量……可学费……”

啪。

一张轻飘飘的东西,从厚厚一叠文件中滑落下来,掉在了陈默捏着通知书的那只手旁边。

那是一张印刷精美的纸页。抬头是清北大学财务处的红字公章。

但上面用加粗的黑体字清晰地印着:

【免除全部学杂费】

紧接着下一行:

【全额奖学金】

在奖学金后面,跟着一个足以让普通人彻底眩晕的惊人数字!

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

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空气在这一秒凝固。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他耳边血液冲顶发出的巨大轰鸣!

轰——!!!

所有的思维、所有的顾虑、所有压在心口如山峦般沉重的贫困现实,在这一行加粗的黑体字和那个令人眩晕的数字面前,像烈日下的薄冰般轰然碎裂、烟消云散!

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捏着通知书的五指用力到几乎要将那坚韧的纸张攥破!眼睛死死盯住那几行字,每个笔画都在灼烧着他的视网膜!胸中那被压抑、被羞辱、几乎窒息消亡的火焰,如同浇上了滚烫的熔岩,瞬间狂暴燃烧、吞噬一切!将他整个人都点燃了!

他做到了!他真的……靠他自己!拿到了通往未来的通行证!一份他完全可以自己掌控、无需对任何人卑躬屈膝的未来!

“呵……”一声像是压抑到极致、终于冲破闸门的嘶哑笑声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溢出,紧接着迅速演变成控制不住的、带着无尽酸楚与狂喜的闷咳!肺腑都在因这迟来的肯定而震颤!

旁边的肖建国似乎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浊气,那布满疲惫和油污的脸上,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弱光芒一闪而过。但他浑浊的眼睛却没有看向通知书,反而更紧、更忧虑地注视着陈默那件廉价T恤的侧边——腋下那道被铁钩撕裂开的口子!似乎那里藏着什么更让他忧心忡忡的东西。

“砰!!”

实验室外厚重铁门被暴力撞击的巨响毫无预兆地轰然炸裂!如同惊雷平地起,整个老旧的楼板都仿佛跟着震动了一下!刺耳的金属扭曲摩擦声和密集的脚步声瞬间从楼道由远及近!

门锁发出不堪重负、令人牙酸的呻吟!

“肖建国!开门!立刻开门!!”一个冰冷坚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男性声音穿透厚重的门板,如同冰冷的铁钉砸进来!

肖建国脸上的最后一点平静瞬间碎裂!瞳孔猛地收缩!脸色在台灯昏黄光线下瞬间褪尽最后一点血色!不是警方的盘查,那声音里的命令和毫不掩饰的冰冷……像手术刀!

“是他们!”肖建国嘶哑的声音带着惊骇的尾音,干枯的手指如鹰爪般猛地抓住陈默的胳膊!“快!从后面!快走!”他用尽全身力气要把陈默推向他记忆中那堆器材后墙壁上的一处暗门!

可陈默的身体却像钉在了原地!

刚刚确认了未来!刚刚燃起的火焰!瞬间被门外粗暴砸来的冰冷现实狠狠浇灭!狂喜的余烬被暴戾闯入的冰冷狂风瞬间吹散!巨大的惊愕和愤怒如同岩浆喷发!血液因情绪的激烈冲突而疯狂奔涌!

他们?哪个他们?!刚才街上追杀他的人?!他们敢冲进学校?!这张通知书……到底牵动了多少他无法想象的暗流?!为什么要追捕肖老师?!

“砰——!喀嚓!!”

一声更加巨大的碎裂爆响!

实验室的破旧木门在连续两下的猛烈撞击下,再也支撑不住!门板中央崩裂开几道巨大的蛛网裂纹,扭曲的门锁连同部分门框木屑轰然向内爆裂飞溅!

刺鼻的粉尘烟尘瞬间弥漫开来!

门外昏暗的走廊灯光粗暴地涌入!

两条被黑色西裤包裹、如同标枪般笔直的腿当先踏入光晕之中!紧随其后的,是至少四名同样穿着深色西装、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高大男人!他们的动作迅捷、无声,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压迫感,瞬间散开,占据了门口有利位置!冰冷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准确地锁定了实验台旁僵立的陈默和他身后试图将陈默推进暗门的肖建国!

为首那人面容冷峻如花岗岩,棱角分明。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冰冷的目光在陈默汗湿而青涩的面庞、攥紧的录取通知书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他腋下那道醒目的、绽开的T恤裂口处。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

“肖教授,”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机械的刻刀刻在石头上,“你违规操作,私联受控目标,泄露‘雏鹰’程序遴选终端接入位置。后果,你清楚。”

雏鹰?程序遴选?终端接入位置?一连串冰冷诡谲的词语如同重锤砸在陈默心上!通知书……街上的追杀……肖老师的消失……这些匪夷所思的事件碎片,似乎被这冰冷的几个词强行串联起一根恐怖而莫测的线头!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身体却僵硬得无法移动分毫!

“我……我只是……不想一个好苗子被规则……毁掉!”肖建国喘着粗气,试图上前一步挡在陈默身前,花白的头发在昏暗中颤抖,“他靠自己通过了测试!通知书是清北真……”

“程序测试结果已被即时授权认可。通知书生效。”冷面人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起伏,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他的目光,却像两把冰冷的匕首,重新盯住了陈默手里的文件袋,和陈默本人。“但这不代表,终端接入位置信息泄露的风险被解除。你们在巷口打晕的人,携带了定位信号源。信号显示在这里。”他的目光再次精准地落在陈默T恤的撕裂口上。“程序启动初期的不稳定因素,必须可控。”

打晕?定位信号源?陈默后颈的寒毛瞬间炸起!他猛地想起自己在巷口黑暗中撞向拦截者时,手掌那股被冰冷金属刮蹭过去的微凉触感!那道细小的血痕!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紧攥录取通知书的手掌!是那个时候……被动了手脚?!

一股冰冷刺骨的危机感,如同无形巨蟒瞬间缠紧了他!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被这彻骨森寒无情覆盖!

冷面男人目光冰冷地扫过肖建国惨白的脸,下达了最后通牒:“两个选择。一,接受隔离观察,放弃少年班,彻底消失在普通人社会体系。二,”他的声音顿了顿,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像是引线点燃的冰冷火药味,“立即履行‘雏鹰’的临时受控协议责任。现在跟我走。去执行你第一项应尽的‘紧急处置’任务。”

他冰冷的视线从文件袋移向陈默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冰冷:

“目标位置已确认。任务代号:回收风险终端。”

“目标人物身份:林薇。”

更新时间:2025-07-07 02:3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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