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架倾倒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超市里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秩序。金属框架撞击地面,发出刺耳的呻吟,紧接着是各种包装袋、罐头、瓶瓶罐罐稀里哗啦滚落一地的噪音,如同末日狂欢的开场锣鼓。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粉尘、破碎调料的辛辣气息,还有一种冰冷、铁锈般的腥甜——那是恐惧的味道,新鲜而浓烈。
“跑啊!”
“门!后门!!”
“操!别推我!!”
尖叫声、咒骂声、绝望的哭嚎瞬间拧成一股粗粝的绳索,勒得人喘不过气。人群像被沸水浇灌的蚁穴,彻底炸开了锅。无数双脚在油腻的地面上践踏、滑倒、互相踩踏,朝着超市深处那扇据说通向卸货通道、暂时还没被完全堵死的后门涌去。推搡中,又一片货架轰然倒塌,更多杂物瀑布般倾泻下来,阻碍着这条本就拥挤不堪的求生之路。
我,陈默,被这股疯狂的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踉跄。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手里紧攥着刚抢到的几袋压缩饼干和两瓶水,塑料包装被汗水浸得滑腻腻的。混乱中,一只冰凉的手猛地从侧面伸过来,狠狠抓向我怀里的饼干袋!
“滚开!”我本能地低吼,身体向另一侧躲闪。
就是这一躲,让我偏离了人流的中心,后背重重撞在冰冷、贴满过期促销广告的瓷砖墙上。剧烈的撞击让我眼前发黑,肺里的空气被挤出去一半,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眩晕感还没过去,一股更冰冷、更令人作呕的恶臭猛地扑面而来!
那气味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内脏的腐坏,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属于坟墓深处的泥土腥气。它像一只无形的、湿漉漉的手,瞬间扼住了我的呼吸。
我猛地抬头。
一张脸。
一张曾经或许属于某个超市收银员的脸。蜡黄,浮肿,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布满了蛛网般的暗紫色血管。嘴角撕裂,一直延伸到耳根,露出被黑红色污垢糊满的牙齿和暗色的牙龈。它的眼睛浑浊不堪,眼白被一种诡异的黄绿色脓液覆盖,瞳孔只剩下两个针尖大小的黑点,死死地锁定着我。没有愤怒,没有痛苦,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饥饿。
它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是丧尸!一个在混乱中被撞倒、此刻正从倾倒的货架下挣扎着爬起来的丧尸!它离我太近了!那腐烂的、带着黑褐色污垢的指尖,几乎已经够到了我的外套下摆!
极致的恐惧像冰水,瞬间浇遍全身,冻结了血液,麻痹了四肢。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动物求生的本能。
跑!
我双脚蹬地,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弹开。但后背抵着墙壁,脚下是散落的罐头和膨化食品包装袋,滑得根本无处借力!动作迟滞了不到半秒。
就在这要命的瞬间,那只冰冷、僵硬、散发着腐臭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我的左臂!
力量大得惊人!一股剧痛从被抓握的地方炸开,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紧接着,是皮肤被撕裂的剧痛!一阵尖锐的、令人牙酸的摩擦感透过薄薄的夹克袖子传来。
“呃啊——!”
我发出一声短促而扭曲的痛呼,感觉冰冷的牙齿穿透了布料,深深刺入了手臂的肌肉。那感觉不是单纯的咬伤,更像是被烧红的铁钎狠狠捅了进去,带着一种灼烧灵魂的冰冷。冰冷的尸液似乎顺着伤口涌了进来,瞬间麻痹了整条手臂,并沿着血管向心脏疯狂蔓延。
剧痛和冰冷麻痹的双重冲击下,我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向侧面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某个硬物上,眼前金星乱冒。世界在我眼中旋转、模糊,超市里刺眼的顶灯变成了摇曳的鬼火。耳边,人群的尖叫、货架的倒塌、丧尸的嘶吼……所有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吸饱了水的棉花,变得遥远而沉闷。
“陈默!”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这片混沌的噪音,带着一种尖锐到变调的惊恐,刺入我的耳膜。
是苏晚晴!
我艰难地转动着仿佛灌了铅的眼球,视线费力地聚焦。
就在几米之外,在混乱推搡的人群边缘,苏晚晴站在那里。她今天穿的米白色羊绒衫沾上了污迹,精心打理过的长发也有些凌乱,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剧烈地颤抖着。那双曾经盛满柔情蜜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纯粹的、赤裸裸的恐惧。那恐惧并非仅仅针对周围肆虐的尸潮,更大一部分,正死死地钉在我——钉在我被丧尸死死咬住、正在地上挣扎的左臂上!
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针,扎得我灵魂都在抽搐。
下一秒,苏晚晴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推了一把,猛地向后踉跄一大步,仿佛我是什么比丧尸更可怕的瘟疫源头。她纤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似乎下一秒就要呕吐出来。
“别…别过来!”她的声音尖利得几乎劈开空气,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决绝,“陈默!别靠近我!别拖累我!!”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我本就剧痛的身体和意识上反复切割。
她甚至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挣扎。在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转身,一头扎进了旁边一个高大男人的怀里,双手死死地抱住了对方的腰,把脸深深埋进那人的胸膛,寻求着庇护。
那个男人,是王耀祖。
学生会主席,篮球队长,富二代,天之骄子。此刻,他穿着剪裁合体的冲锋衣,头发在混乱中依旧一丝不苟(或许刚刚整理过?),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惊惧和强作镇定的表情。他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扑进怀里的苏晚晴,目光扫过地上狼狈不堪的我时,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撇了一下,那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嫌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晚晴!我们走!”王耀祖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领导”腔调,“后门快开了!别管他!他被咬了!没救了!”
他搂着瑟瑟发抖的苏晚晴,毫不犹豫地转身,用肩膀蛮横地撞开挡路的惊惶人群,朝着后门涌动的方向挤去。苏晚晴被他半抱着,头也没回,一次也没有。她的背影,那曾经无数次让我感到温暖和心安的背影,此刻只剩下刻骨的冰冷和决绝的逃离。
他们像一滴融入浑浊河流的水,迅速消失在疯狂奔涌的人潮里。
“嗬……”
手臂上的剧痛骤然加剧!那只丧尸似乎被血腥味彻底刺激得狂性大发,浑浊的黄绿色眼珠死死盯着我,喉咙里发出更加兴奋的嘶吼,头颅猛地向后一仰,沾满黑红色粘稠物的牙齿闪烁着寒光,就要再次狠狠咬下!
冰冷的麻痹感如同剧毒的藤蔓,沿着手臂疯狂向上攀爬,已经蔓延过了肩膀,向着心脏和大脑侵袭。视野的边缘开始发黑,像劣质相机的镜头般迅速收缩、模糊。超市里刺耳的噪音正在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低沉而持续的嗡鸣,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在颅骨内振翅。
被咬的左臂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沉重得不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那只丧尸腐败的头颅带着恶臭,再次朝我的脖颈凶狠地凑近,獠牙上的粘稠物几乎滴落到我的皮肤上。
结束了?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比死亡更冷的是苏晚晴最后那惊恐嫌恶的眼神和王耀祖那冰冷的撇笑。他们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成了压垮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刹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无法抗拒的冰冷洪流,毫无征兆地、狂暴地冲进了我的脑海!那感觉就像有人将整个西伯利亚的冻土冰川瞬间塞进了我的头骨深处!思维被瞬间冻结、粉碎,又在极致的严寒中以一种全新的、诡异的方式重组!
没有声音,没有图像。
只有一种纯粹到令人颤栗的“意志”。它冰冷,浩大,如同沉寂了亿万年的宇宙星云,带着一种原始的、吞噬一切的饥饿感,却又……臣服?这感觉荒谬绝伦!这股庞大的、足以碾碎星辰的意志,此刻正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顺服,匍匐在我的感知之下!
无数细碎、混乱、充满了极致饥饿和毁灭冲动的“念头”,如同亿万只疯狂的蚂蚁,瞬间涌入了我刚刚被冻结又重组的意识海洋。它们嘶鸣着,啃噬着,每一个念头都充满了对血肉、对生命、对撕碎一切的原始渴望。这些是……超市里,街道上,这座城市里,所有正在游荡、正在捕食、正在将活人拖入地狱的丧尸的……本能!
它们混乱而狂暴,却在那股庞大冰冷意志的统御下,诡异地指向了同一个方向——我!
我是……它们的王?
这个念头荒谬得让我想笑,但手臂上被撕咬的剧痛和身体急速流失的体温,又残酷地提醒着我正在发生的现实。那股冰冷的意志并非虚幻,它像无形的网络,将我和无数个散发着饥饿与死亡气息的节点连接在了一起。
“嗬……”趴在我身上的丧尸动作猛地一滞。它那双浑浊的、只剩下针尖大小瞳孔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但那目光中纯粹的饥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茫然和……恐惧?它喉咙里破风箱般的嘶吼声戛然而止,僵硬的嘴巴微微张开,一丝粘稠的黑血顺着撕裂的嘴角滴落在我胸前,温热而腥臭。
它不再试图撕咬,只是僵硬地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仿佛一尊瞬间凝固的恐怖蜡像。超市里其他几只正在追逐撕咬活人的丧尸,也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骤然定格。它们腐烂的头颅,无一例外地,极其缓慢而艰难地转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那些浑浊的、非人的眼睛里,倒映着顶灯惨白的光,闪烁着一种难以理解的、源于生命本能的巨大敬畏。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让我无法思考。意识像断线的风筝,在冰冷的意志洪流和亿万丧尸饥饿的嘶鸣中急速下坠。
黑暗,彻底吞没了一切。
……
意识如同沉船,在冰冷粘稠的黑暗深海中一点点上浮。每一次试图凝聚思维,都像是要顶开千钧重的淤泥。
痛。
首先恢复的是痛觉。
左臂被撕咬的地方,不再是单纯的皮肉剧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骨髓都被替换成了烧红的铁砂般的灼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有一把钝锯在骨头缝里来回拉扯。冰冷的麻痹感并未完全消退,它盘踞在伤口深处,与灼痛交织,形成一种冰火两重天的酷刑。
冷。
深入骨髓的冷。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换成了冰河深处的寒流。这股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身体内部,从每一个细胞深处透出来。心脏每一次缓慢的搏动,泵送出的都像是冻结的冰碴。
饿。
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焚烧理智的饥饿感,如同地狱的业火,瞬间席卷了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意识!这饥饿感如此纯粹,如此狂暴,它完全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寒冷,占据了思维的全部高地!它疯狂地尖叫着,驱使着我去寻找、去撕咬、去吞噬……任何能填满这无尽空虚的东西!活物的血肉?不!那念头闪过时,胃里竟本能地涌起一股强烈的排斥和恶心!
活物……不行!
那……同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种更加深邃、更加诱人的“香味”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飘了过来。不是食物的香气,而是一种……能量的芬芳?一种能平息体内这狂暴业火、能让自己变得更“完整”、更“强大”的源泉!这“香味”的来源……似乎就在附近?很近!
我猛地睁开眼!
视野一片血红,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血痂。短暂的适应后,景物才逐渐清晰。
天花板。布满裂纹和蛛网、沾满灰尘和可疑褐色污迹的天花板。一盏老旧的、布满油污的白炽灯散发着昏暗的光晕。
我躺在一个冰冷的水泥地上。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机油、还有……一股淡淡的、属于丧尸的腐臭气息。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车库或者储藏室。
视野转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脚的方向。
门口,影影绰绰。
不止一个。
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最忠诚的哨兵,沉默地守卫着这片狭小的空间。破败的衣物挂在同样破败的身体上,裸露的皮肤呈现出死尸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暗紫色的尸斑和溃烂的伤口。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脸上血肉模糊,露出森白的颧骨或牙床。它们就那么站着,微微佝偻着背,头颅低垂,浑浊的眼珠隐藏在阴影里。
不是攻击姿态,是……臣服。
一种无声的、死寂的臣服。像中世纪古堡外石化的卫兵。
目光扫过它们,一种奇异的联系感油然而生。无需言语,甚至无需眼神交流,我能清晰地“感知”到它们的存在,如同感知自己肢体的延伸。它们那混乱、饥饿、只剩下破坏本能的核心意识,正被一股更强大、更冰冷的意志——我的意志——牢牢地束缚着,压制着。它们是我的士兵,是我意志的延伸,是我……饥饿的延伸。
饥饿!
那焚心蚀骨的饥饿感再次猛烈地冲击上来!胃部剧烈地痉挛,喉咙里发出不受控制的、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咕噜声。我的视线变得锐利而贪婪,本能地扫视着这个狭小的空间,寻找着那“香味”的源头。
就在我右侧不远处!
一个身影蜷缩在角落里,同样穿着破烂的衣服,身体微微抽搐着。它身上散发出的腐臭气息比门口那几个更浓烈,但在这浓烈的腐臭之下,却透出一股对我而言如同烤肉之于饿汉般的、致命的“香气”!
同类!一个……虚弱的同类!一个……食物!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的、充满了纯粹掠夺欲望的咆哮从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干涩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穿透力!
蜷缩在角落里的那只丧尸似乎被惊动了,它迟钝地抬起头。一张脸已经腐烂了大半,嘴唇消失,露出参差不齐的黑黄色牙齿。它的眼神浑浊而茫然,本能地感受到了来自我这个方向的、致命的威胁。
但它的反应太慢了!
我像一头扑向猎物的猎豹,四肢并用,从冰冷的地面上猛地弹射而起!动作迅猛得超出了我对自己身体的认知!完全感觉不到左臂的伤口带来的阻碍,只有饥饿驱动的、毁灭性的力量!
瞬间就跨越了几米的距离!
那只虚弱的丧尸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嘶叫,就被我狠狠扑倒在地!它的身体撞击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压倒性的力量和速度!
我的双手如同铁箍,死死扼住了它的脖颈和肩膀。膝盖顶住它挣扎的躯干。一股更加浓郁、更加诱人的“香味”从它身上散发出来,几乎让我疯狂!
没有犹豫,没有怜悯,只有最原始的吞噬欲望!
我张开嘴,对着它腐烂的颈侧,狠狠地咬了下去!
牙齿穿透了早已失去弹性的皮肤和肌肉,感觉并不像咬活物那样充满韧性和温热,更像是咬破了一个塞满冰冷淤泥的破布袋。一股粘稠、冰冷、带着浓烈腐败气息的“液体”瞬间涌入口腔,顺着喉咙滑下。
没有味觉。
或者说,味蕾传递回来的信息完全打败了人类的认知。那不是血腥味,也不是单纯的恶臭。那是一种……冰冷的、如同锈蚀金属混合了过期电池液的古怪味道,带着一种强烈的酸涩感,瞬间麻痹了整个口腔。
然而,就在这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液体”涌入体内的刹那——
轰!
仿佛在干涸龟裂的沙漠中心引爆了一颗深水炸弹!
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暴而精纯的“能量”从咬合处炸开!它冰冷刺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顺着咽喉、食道,如同决堤的洪流般疯狂涌入我的四肢百骸!所过之处,左臂伤口那冰火交织的剧痛瞬间被抚平、消融!深入骨髓的寒冷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充盈全身的力量感!
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吸收着这股能量,发出无声的欢呼!身体的虚弱和迟滞感一扫而空,感官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我能“听”到门外更远处丧尸迟缓拖沓的脚步声,能“闻”到空气中更加细微的尘埃和远处飘来的、属于活人的微弱恐惧气息。甚至能“感觉”到,门口守卫的那几只丧尸,在我吞噬同类的瞬间,它们那混乱的意识中,涌起一股更加深沉的敬畏和……恐惧?
力量!
这就是力量!
伴随着力量的狂涌,一种更加清晰的“认知”也涌入脑海。关于“同类”,关于“进食”的规则。它们不再是模糊的本能,而是如同烙印般清晰的指令:
吞噬同类!吞噬那些比你弱小的同类!这是进化的阶梯!是力量的源泉!是……生存的铁律!
我贪婪地吮吸着,撕咬着。身下的“同类”早已停止了挣扎,变成了一具迅速干瘪下去的躯壳。它体内残存的、微弱的能量被我彻底掠夺一空。
当最后一丝能量被吸收殆尽,我猛地抬起头。
昏暗的光线下,我的手臂似乎……变得更有力了?皮肤下那些因为感染而变得明显、如同树根般虬结的暗紫色血管,颜色似乎更深邃了一些,隐隐透出一种金属般的、不祥的光泽。
喉咙里那种足以焚烧理智的饥饿感,暂时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满足感,以及一种……对更多“食物”的、永不餍足的渴望。
我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关节发出轻微的、如同生锈齿轮被强行扳动的咔咔声,却充满了新生的力量。目光扫过门口那几个依旧低垂着头、如同雕塑般静立的丧尸。
它们的存在,不再仅仅是一种威胁或障碍。它们是武器,是耳目,是……我意志的延伸。
一个冰冷、带着金属质感的念头,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灯塔,清晰地浮现在我的意识核心。
苏晚晴。王耀祖。
那张写满惊恐和嫌恶的脸,那张带着冰冷撇笑的脸。
他们逃走了。逃向了所谓的“安全屋”。
安全?
一抹残酷的、非人的笑意,无声地在我嘴角裂开,如同被无形的刀锋划开了一道口子。
“找到他们。”我的声音在死寂的车库里响起,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寒冰摩擦般的意志力。
门口的几只丧尸,身体同时极其轻微地一震。它们那浑浊的眼珠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芒一闪而逝。紧接着,它们缓缓地、动作僵硬却无比顺从地转过身,拖着残破的身躯,无声地融入了门外更加浓重的黑暗之中。
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我的意志,通过那冰冷庞大的精神网络,瞬间扩散开去。
以这座废弃车库为中心,无数正在街道上游荡、在废墟中搜寻、在阴影里潜伏的丧尸,它们的动作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顿。下一秒,它们浑浊的眼珠茫然地转动,然后,不约而同地,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城市西北角,那片曾经是高档住宅区、据说有着坚固地下防空设施的方向——开始移动。
脚步迟缓,却带着一种被无形意志驱策的坚定。
尸潮,开始转向。
……
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饥饿是唯一的刻度。
每一次饥饿感如同地狱的烈火般灼烧上来,我便本能地去寻找那些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虚弱的同类。废弃的写字楼深处,阴暗潮湿的下水道入口,坍塌了一半的居民楼废墟……狩猎变得愈发高效。我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大,感知更敏锐。那些比我弱小的同类,在我面前几乎毫无反抗之力,成为我进化的养料。
每一次吞噬,都带来力量的显著提升。皮肤下那暗紫色的血管网络越来越清晰,如同覆盖了一层活体的荆棘藤蔓,散发出一种非人的、金属般的冷硬光泽。指甲变得坚硬、锐利,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乌黑色。最显著的变化在眼睛——我能感觉到,当饥饿感袭来或力量爆发时,我的瞳孔会不受控制地急剧收缩,视野被染上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猩红色滤镜。
我站在一栋百货商场顶层的破窗边。夜风呼啸着灌入,带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脚下,是这座正在死亡中挣扎的城市。远处,零星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伴随着隐约的枪声和凄厉的惨叫。
我的“视野”却在另一个维度展开。
通过那冰冷庞大的精神网络,我清晰地“看”到了。
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棋盘。无数代表着丧尸的、散发着冰冷饥饿意念的灰色光点,正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从四面八方向着西北角汇聚。它们穿过断裂的高架桥,绕过燃烧的汽车残骸,沉默而坚定地移动着。数量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最终在那片高档住宅区的边缘地带,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无边无际的灰色海洋!
它们包围了那里。
如同黑色的潮水,淹没了精心修剪的草坪、华丽的喷泉雕塑、高档的会所和别墅。它们沉默地矗立着,层层叠叠,将整个小区围得水泄不通。肢体残缺,衣衫褴褛,腐烂的面孔在月光和远处火光的映照下,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浮雕。它们没有嘶吼,没有冲击,只是静静地站着,头颅微微低垂,浑浊的眼珠仿佛都望着同一个方向——那小区中心,一栋有着厚重金属大门和加固窗户、如同堡垒般的独栋别墅。
安全屋。王耀祖家的安全屋。
我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探针,轻易地穿透了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捕捉到了里面混乱而激烈的精神波动。
恐惧。浓烈得如同实质的恐惧,几乎要从门缝里溢出来。像无数只冰冷的小手,在黑暗中疯狂抓挠。
绝望。如同沉船时灌入船舱的海水,冰冷刺骨,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
还有……争吵。尖锐、歇斯底里、充满了互相指责和推诿的争吵声浪,即使隔着厚厚的墙壁和门板,也清晰地被我的感知捕捉到。
“都是你!王耀祖!你不是说这里绝对安全吗?!外面那些东西……那些东西……”
“闭嘴!谁知道会这样!谁知道它们为什么只围着不吃?!这他妈不科学!”
“吃的!吃的快没了!水也……”
“省着点!都省着点!救援一定会来的!我爸……”
“你爸?你爸的人呢?!电话都打不通了!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陈默……是不是陈默?他……他变成那种东西了?是不是他……带它们来的?”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充满了惊疑不定。是苏晚晴的声音。
这个名字如同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我的意识。
安全屋内,短暂的死寂。
“不可能!”王耀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暴躁,“他算什么东西?一个被咬的废物!早就烂在哪个垃圾堆里了!外面那些是怪物!是吃人的怪物!跟他有什么关系?别自己吓自己!”
他的声音很大,像是在说服别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但我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精神波动中那一闪而过的、巨大的惊疑和……恐惧。
“可是……它们为什么不动?为什么只是围着?”另一个颤抖的男声问。
没有人回答。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在厚重的安全屋里回荡。
苏晚晴没有再说话。但我的感知像最精密的仪器,捕捉到她精神深处那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的、冰冷的悔意和……一种被抛弃的、更深沉的恐惧。这恐惧不仅仅源于外面沉默的尸海,更源于身边这个她曾经视为依靠的男人。
一丝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快意,无声地掠过我的意识。
还不够。
远远不够。
我站在顶楼,俯瞰着脚下那片被尸潮围困的孤岛。夜风卷起我破碎的衣角,猎猎作响。皮肤下的紫色血管在黑暗中微微发亮。一个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冰冷的意志网络中漾开。
嗡……
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下方那片无边无际的灰色尸海,骤然起了变化!
所有的丧尸,在同一时间,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它们腐烂的头颅!无数双浑浊的、非人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到我所在的方向——这栋百货商场的顶层!
然后,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膝盖!
噗通!噗通!噗通!
如同多米诺骨牌倒下,又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
由近及远,层层叠叠!数万、数十万、上百万的丧尸!它们僵硬的身体猛地向前弯曲,腐烂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碎裂的瓷砖、干涸的喷泉水池边缘!
跪倒!
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朝拜他们唯一的神祇!百万丧尸,头颅低垂,以一种绝对臣服的姿态,朝着我所在的方向,无声跪拜!
没有嘶吼,没有骚动。
只有百万膝盖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汇聚成一股低沉压抑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声浪!仿佛大地本身在呻吟!
整个被围困的小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似乎都凝固了。
安全屋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上,一个狭小的、用于观察外界的金属挡板,被猛地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张脸挤在缝隙后。
是王耀祖!
他的脸已经彻底扭曲变形,眼珠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几乎要凸出眼眶,布满血丝!嘴唇哆嗦着,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他死死地盯着外面那百万尸潮跪拜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场景,仿佛看到了最深层的地狱景象!
“不……不可能……”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子,“幻觉……一定是幻觉……”
他身后,安全屋里压抑的啜泣声瞬间变成了无法控制的、充满了崩溃意味的嚎哭。
我站在顶楼的寒风中,俯视着这一切。皮肤下的紫色血管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一股冰冷的力量在四肢百骸中奔涌。百万尸潮的跪拜,像是最盛大的加冕仪式。
是时候了。
撕下伪装,露出獠牙。
让背叛者,在绝望的深渊里,看清他们亲手推开的……究竟是什么。
……
安全屋厚重的金属大门,像一道隔绝生死的闸门,在我面前沉默地矗立着。冰冷、坚固、反射着应急灯惨白的光,上面布满了各种撞击和抓挠留下的凹痕与划痕,如同无数绝望灵魂留下的最后印记。
门后,那混乱的精神波动如同煮沸的泥浆——恐惧、绝望、歇斯底里,以及……一丝微弱却尖锐的、属于苏晚晴的悔恨与惊疑。它们像无形的毒刺,隔着金属门板,精准地扎进我的感知。
我抬起手,不再是属于人类的手。皮肤覆盖着一层非人的、冰冷的韧性,皮肤下暗紫色的血管虬结凸起,如同活体荆棘缠绕着骨骼。五指张开,乌黑的指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没有犹豫。
五指收拢,攥紧成拳。一股冰冷而狂暴的力量瞬间在手臂的“荆棘”中奔涌、汇聚!
轰!!!
拳头如同攻城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在厚重的合金门板上!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狭窄的通道内炸开!仿佛引爆了一颗小型炸弹!肉眼可见的冲击波贴着门板向四周扩散,震得墙壁簌簌落下灰尘!
那扇足以抵御普通爆炸和冲击的合金大门,如同被巨兽啃了一口,以拳头落点为中心,瞬间向内塌陷、扭曲!一个巨大的、边缘撕裂的凹坑赫然出现!门框周围的混凝土墙体,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
门内,爆发出更加高亢、濒死般的尖叫!
“啊——!!”
“门!门破了!!”
“完了!它们进来了!!”
我面无表情,收回拳头。乌黑的指甲上,沾染了几丝合金被强行撕裂时产生的、带着高温的金属碎屑。第二拳,紧接着轰在同一个位置!
轰隆——!!!
这一次,是金属结构彻底崩断的呻吟!那扇扭曲变形的合金大门,再也无法承受这非人的巨力,如同被撕开的罐头盖,从门框上向内猛地崩飞!沉重的门板旋转着砸在安全屋内部的地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激起漫天尘埃!
浓重的灰尘中,安全屋内的景象暴露无遗。
刺眼的应急灯光下,挤着十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人脸。他们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写满了末日降临的绝望。地上散落着空掉的压缩饼干包装袋和矿泉水瓶,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尿骚味和浓重的恐惧气息。
当尘埃稍稍落定,当他们的视线穿透弥漫的烟尘,看清站在破门处那个身影的轮廓时——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尖叫、哭嚎、绝望的喘息,都在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十几双眼睛,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死死地盯着门口。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人形的轮廓,但绝不是人类!
破碎肮脏的衣物勉强挂在身上,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上面爬满了蛛网般凸起的、暗紫色的血管纹路,如同活体的荆棘缠绕全身!那些血管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不祥的暗芒。乌黑锐利的指甲,还残留着撕裂合金的痕迹。最令人灵魂冻结的,是那双眼睛——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如同爬行动物般的、冰冷竖立的血红色狭缝!里面燃烧着非人的冷漠和……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毁灭性的饥饿!
“怪…怪物!”一个靠前的男人发出不成调的嘶叫,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黄色的液体迅速在他裤裆下蔓延开。
“丧尸王!是丧尸王!”有人崩溃地哭喊。
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无视了这些蝼蚁般的惊惶,穿透弥漫的灰尘和混乱的人群,精准地钉在了安全屋最里面的角落。
王耀祖站在那里,背紧紧贴着冰冷的混凝土墙壁,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去。他脸上强装的镇定早已粉碎,只剩下一种濒死的灰败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手里,死死地攥着一把……消防斧?斧刃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但握斧的手却在剧烈地发抖。
而在他身前,被他用一条手臂粗暴地、如同盾牌般挡在身前的——
是苏晚晴。
她的脸比纸还要白,嘴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落叶。曾经明亮的眼睛此刻空洞而呆滞,巨大的恐惧和无法置信的惊骇,如同最深的寒冰,冻结了她的表情。她的目光,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我的脸上,钉在我那双非人的血瞳上。
悔恨?恐惧?还是两者交织的剧毒?
当她看清我的脸——那张她无比熟悉、此刻却被非人特征覆盖的脸时,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眼睛死死瞪大,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巨大的、足以摧毁心智的认知冲击,让她彻底僵住,连颤抖都停止了。
“陈……默?”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声音,从她失血的唇间溢出。轻飘飘的,却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刮过死寂的空气。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王耀祖最后一点理智!
“闭嘴!蠢货!他不是陈默!”王耀祖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尖锐扭曲,他抓着苏晚晴肩膀的手骤然发力,指甲几乎要抠进她的肉里!把她当成一件人肉盾牌,更加用力地、粗暴地朝我的方向推搡过来!
他的眼珠疯狂转动,里面充满了歇斯底里的血丝,死死地盯住我那双非人的血瞳,又猛地扫过门外那片沉默跪伏、如同黑色海洋般的尸潮!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大脑,带来一丝扭曲的、疯狂的“希望”!
“吃她!”王耀祖的嘶吼声撕裂了安全屋的死寂,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癫狂,“吃她啊!你不是饿吗?!你不是要吃人吗?!”
他一边嘶吼着,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把僵硬的苏晚晴狠狠地、决绝地朝着我站立的方向猛推出去!
“她肉嫩!新鲜!比我们都新鲜!吃她!快吃她!!”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疯狂而变调,唾沫星子喷溅,“吃了她!放过我!我爸有钱!等我爸的救援来了,我给你们弄更多活人!吃她!快啊——!!”
苏晚晴被他这用尽全力的一推,踉跄着向前扑倒。她似乎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像一个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眼神空洞地望着我,望着那张既熟悉又彻底陌生的、覆盖着非人特征的脸。泪水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无声地滑落。没有尖叫,没有求饶,只有一种被整个世界彻底抛弃、碾碎后的死寂。
她跌倒在距离我几步远的地方,身体蜷缩着,微微颤抖。
安全屋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王耀祖这丧心病狂的举动惊呆了,连哭泣都忘了。只剩下粗重而恐惧的喘息。
门外的尸潮,依旧沉默。百万丧尸跪伏在地,如同黑色的礁石,无声地拱卫着它们的王。腐烂的头颅低垂,浑浊的眼珠隐藏在阴影里,没有任何一只因为王耀祖的嘶吼和活人的气息而躁动。
我站在原地,血红的竖瞳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看着王耀祖那张因疯狂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被推出来、如同祭品般倒在地上的苏晚晴。
一股冰冷的、带着金属腥气的风,从破碎的门口灌入。
我缓缓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脚步声在死寂的安全屋内异常清晰。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苏晚晴空洞的注视下,在王耀祖那充满疯狂希冀的扭曲表情前——
我的嘴角,向后缓缓咧开。
一个完全超越了人类极限的、如同被无形利刃切割开的巨大弧度!一直延伸到耳根!露出了口腔深处——那不是人类的牙齿!而是两排如同鲨鱼般交错排列的、闪烁着森白寒光的、尖锐獠牙!
一个嘶哑、冰冷、带着非人摩擦质感的声音,如同地狱寒风吹过生锈的铁片,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你猜……”
血红的竖瞳,如同燃烧的鬼火,死死锁定了脸色瞬间惨白如死人的王耀祖。
“……为什么我的尸群,只围不吃?”
王耀祖脸上的疯狂希冀瞬间凝固,如同被泼了一桶液氮,迅速龟裂、粉碎!他握着消防斧的手抖得如同癫痫,眼里的血丝几乎要爆裂开来!
“不……不……”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去,死死地贴住冰冷的墙壁,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依靠。
我抬起一只覆盖着紫色荆棘般血管的手,朝着门外那片沉默跪伏的黑色海洋,轻轻一挥。
无声的指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嗡!
门外,那百万沉默跪伏的丧尸,如同接到了至高无上的命令,在同一瞬间,猛地抬起了它们腐烂的头颅!
无数双浑浊的、非人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
目标,不再是顶楼,不再是安全屋。
而是——安全屋内,那个被推出来的王耀祖!
百万道冰冷、饥饿、充满了纯粹毁灭欲望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亿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了安全屋的屏障,狠狠扎在王耀祖身上!
“嗬……嗬嗬嗬……”
低沉的、如同潮水般的嘶鸣声,第一次从这片死寂的尸海中响起!不再是混乱无序的噪音,而是整齐划一的、充满了攻击欲望的前奏!如同即将冲锋的军团发出的战吼!
安全屋内的温度骤降,仿佛瞬间跌入冰窟!
王耀祖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极致的恐惧如同巨浪将他淹没、碾碎!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
“不——!!!”
噗通!
他手中的消防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不是臣服,而是被那百万道毁灭目光彻底压垮的瘫软!他双手死死抱住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绝望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
“别看我!别过来!不要吃我!爸爸!救我!救我啊——!!”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涕泪横流,裆下迅速湿了一大片,浓重的尿骚味弥漫开来。刚才推人出去的疯狂和“领袖”的伪装,此刻碎得连渣都不剩,只剩下最原始、最卑劣的求生本能和彻底的崩溃。
我俯视着脚下这个瘫软如泥、散发着恶臭的背叛者。血红的竖瞳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冰冷的漠然和一丝……终于等到这一刻的、残忍的快意。
“吼——!”
我猛地仰头发出一声震彻整个安全屋、甚至穿透厚重墙壁的恐怖咆哮!那声音完全不属于人类,充满了狂暴的掠食者威压!
随着这声宣告狩猎开始的咆哮,门外那百万尸潮积蓄的饥饿与毁灭欲望,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引爆!
“吼——!!!”
百万丧尸的嘶吼汇聚成一股撕裂天地的恐怖声浪!如同地狱之门在人间洞开!它们腐烂的身躯猛地从跪伏的姿态弹起!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汐,带着摧枯拉朽、吞噬一切的气势,朝着那扇已经洞开的安全屋大门,疯狂地、无可阻挡地涌来!
安全屋内,绝望的尖叫和哭嚎达到了顶点!人们如同被开水浇灌的蚁群,疯狂地、毫无目的地向后拥挤、推搡、践踏!
而我,站在汹涌的尸潮洪流的最前端,如同礁石劈开黑色的海浪。
目标只有一个。
我迈步,朝着瘫跪在地、抖成一团的王耀祖走去。每一步落下,都让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一下。
苏晚晴蜷缩在我脚边不远的地上,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她没有看王耀祖,也没有看我。
尸潮的先锋,带着浓烈的腐臭和冰冷的死亡气息,已经涌到了我的身后,如同拱卫着君王的黑色披风。
我停在王耀祖面前。
他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下来,猛地抬起头,脸上糊满了眼泪、鼻涕和尿液,眼神涣散,只剩下最纯粹的、动物般的恐惧。
“不…不要…求求你…陈默…不…王…饶了我…饶……”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的裤脚。
我没有给他机会。
覆盖着紫色荆棘血管的手,如同闪电般探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噗嗤!
五根乌黑锐利的指甲,如同烧红的钢钎,毫无阻碍地、深深地刺入了王耀祖的胸膛!精准地避开了肋骨,穿透了肌肉和脂肪!
“呃啊——!!!” 王耀祖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一条离水的鱼,眼珠瞬间暴凸,喉咙里发出被掐断般的、短促而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液体瞬间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我冰冷的脸颊上。
没有停顿。
刺入胸膛的手,猛地向两边一撕!
嗤啦——!!!
令人牙酸的、肌肉和筋膜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响起!如同撕开一块浸饱了水的厚布!
王耀祖的惨嚎戛然而止,变成了嗬嗬的、漏气般的怪响。他的胸膛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豁口!断裂的肋骨白森森地支棱出来,破碎的内脏和蠕动的肠子混杂着喷涌的鲜血,如同打翻的颜料桶般猛地暴露在惨白的应急灯光下!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所有的腐臭!
他残存的意识似乎还想低头看看自己胸口那个巨大的空洞,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神迅速涣散,最后凝固成一片死灰。
我收回手,乌黑的指甲上滴落着粘稠的、温热的血液。一股比之前吞噬任何同类都要浓郁百倍、精纯百倍的“香味”,从那破碎的胸腔内汹涌而出!这香味带着活物的温热气息,充满了澎湃的生命能量,对我体内那永不满足的饥饿业火,产生了致命的、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残余的人性!
饥饿!吞噬!
我俯下身,血红的竖瞳锁定在那破碎的胸膛深处,那颗还在微弱抽搐的、包裹在粘稠血浆中的心脏。
张开嘴,露出森白交错的獠牙。
狠狠地咬了下去!
温热的、带着强劲生命律动的血肉涌入冰冷的口腔。这一次,不再有排斥感,反而是一种……冰冷的满足?一种掠夺生命本源带来的、扭曲的快意!狂暴的精纯能量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冲入我的四肢百骸!比吞噬十个同类都要汹涌!皮肤下那些暗紫色的荆棘血管疯狂搏动、贲张,发出微不可查的嗡鸣,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邃,隐隐透出金属熔融般的暗红光泽!一股更强大、更冰冷的力量,在体内汹涌澎湃!
撕咬,咀嚼,吞咽。
安全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撕扯血肉、咀嚼骨头的恐怖声响,如同恶魔的盛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幸存者崩溃的耳边。他们缩在墙角,死死捂住嘴巴,连尖叫的勇气都已丧失,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筛糠般的颤抖。
苏晚晴蜷缩在几步之外,空洞的眼睛似乎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我撕咬王耀祖残躯的背影上。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随即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我沉浸在冰冷力量增长的快意和狂暴的吞噬中。
直到——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在撕咬咀嚼的间隙响起。
我的动作微微一顿。
獠牙似乎咬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不是骨头,那感觉更脆,像某种……金属?
我吐出嘴里一块带着碎肉的残渣,冰冷的手指探入王耀祖那一片狼藉的胸腔深处,在那堆破碎的内脏和粘稠血浆中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带着棱角的小物件。
我把它抠了出来。
那是一小块金属片。
沾染着暗红的血污,形状不规则,边缘锋利。
材质……很特殊。不是常见的金银铜铁,入手异常沉重,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质感。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金属片表面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板般的暗纹一闪而逝。
最重要的是,这金属片散发出的“气息”……非常非常微弱,却给我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我缓缓转动着这枚沾血的金属片,冰冷的竖瞳微微收缩。
这气息……和当初苏晚晴脖子上,那条从不离身的、据说她母亲留下的菱形吊坠,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微弱,更加……破碎?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旁边昏死过去的苏晚晴。她纤细的脖颈上空空如也,那条项链……不见了?
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悄然钻入脑海。
这金属片……是什么?
为什么会在王耀祖的身体里?
为什么和苏晚晴的吊坠气息如此相似?
饥饿感暂时被汹涌的力量填满,但一个更深沉、更冰冷的疑问,却在心底滋生。我捏着那枚染血的金属片,缓缓站起身。
脚下的尸潮依旧沉默地拱卫着它们刚刚完成一次杀戮与进化的王。安全屋内的幸存者如同待宰的羔羊,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
呜嗡——呜嗡——呜嗡——
一阵低沉而富有节奏的嗡鸣声,穿透了安全屋厚重的墙壁,穿透了窗外尸潮的低沉嘶鸣,隐隐约约地,从城市遥远的天际线传来!
那声音……是螺旋桨!
军用直升机!
更新时间:2025-07-07 02:39:08